“海滨城市容易受台风影响,下雨再正常不过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聂郗成留意到他湿透的半边身子,和他找了个地方躲雨,“其实除了温家,我还有一个仇人。”
那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起这个,“你不去找他吗?你应该是很有仇必报的性格。”
聂郗成低下头,“找不到了,因为他已经死了,跟死人计较是这世上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徐老刀死在了东南亚那边的内乱中,至于背后有没有温正霆的推手已再难以追查,所以哪怕他满腔仇恨,都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残酷。
聂郗成不打算跟他说太多这些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那人看向灰扑扑的天空,眉宇间的阴霾稍微消散了一些,“挑个好日子把妈妈的骨灰迁出来,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我血缘上的生父合葬,但我知道她绝不愿意死了都和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在一起。”
“我说的是你的事情,你如果想要离开荣城,我会帮你解决新身份的问题。”
对于聂郗成的追问,他抿起嘴唇,“我的话再说吧,我不像你,我也不知道我做完这些以后要怎么过今后的日子。”
“你……抱歉。”
聂郗成看了眼手机,发来消息的是他派到易淮身边的小梁。
难道是易淮出什么事了?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划开屏幕,信息只有很简单的四个字,带来的震撼却不亚于投下了一枚原子弹。
——罗弈死了。
第五十九章 残月(四)
罗弈死了。
聂郗成盯着屏幕,费力想要分辨出这几个字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含义,但无论他怎么想这句话都再没有其它的解释。
会不会是小梁在跟他开玩笑?不,不可能,小梁从好多年前就跟着他,是他最信得过的那批心腹,不可能会在这种大事上跟他开玩笑——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派小梁跟在易淮身边保证他的安危。
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整件事都很荒谬,荒谬到他难以有分毫真实感。
那个永远看起来游刃有余的男人怎么会死呢?他怎么能够就这样死掉呢?
聂郗成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很久以前的往事。
那是那个男孩子来到他家的第一个生日,聂元盛和江雪悄悄给他准备了盛大的仪式,就为了让他能够看起来稍微快乐一点。
到了吹蜡烛许愿的环节,那个总显得局促不安的男孩子被催促着站起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我的愿望是……妈妈能够回来。”
蜡烛明亮的光火倒映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很年少的他一时看得有些愣住。
原来这个人也能有这样的神情吗?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吗?他会为了我露出这样的神情吗?
随着一次次的失望,他越来越少在那个男孩子眼里看到这样的光彩,直到某次他们偷听到聂元盛和人的谈话,那光彩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是无尽的悲伤和一夜又一夜的噩梦。
这个男孩子的妈妈不会再回来了,他被彻底地抛弃在了这个世界,他能够倚靠的人只剩下自己了。
不论那时的自己有多么希望,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的支柱,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法彻底填平那个巨大的空洞。
——我想要跟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你找到了吗?
——嗯,我找到了。
昨天夜里,他再度见到了这久违的光彩,从十几岁到现在,累积下来的执念终于有了一个寄托。
任何活着人都离不开感情的给予,易淮缺的那些感情中,爱情是他能够给予的,而剩下的关于亲情的那部分必须由罗弈来给予,除此之外谁都不可以。
所以罗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死会带来什么?
同行的人看他脸色不是太好,试探性地问了句,“发生什么了?”
他稳定心神,把喉咙间的苦涩硬是吞了下去,“没事。”
当他说“没事”的时候不一定是真的没事,更有可能是“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那人做了那么多年察言观色的工作,自然懂他的潜台词,不再多问,再度撑起雨伞,“我们回去吧。”
他们按照原路返回关押着温繁的那间仓库,守在外面的保镖简单汇报了一下里面的情况。
在他们离开的这半个小时里,温繁居然挺了过来,还是不肯签那份资产转让协议,对此聂郗成稍微有点吃惊。
不过想想也并非不可理解,毕竟是温正霆亲手教出来的,要真的一无是处才让人唏嘘。
“告诉里面的人,注意点,别让温繁死了。”
聂郗成吩咐道,几个保镖齐齐应声。
温繁不能死,他死了只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而他活着却能够给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人带来无尽的利益。
“签了字就拿去公证,公证没问题通知许琴那边过来接人,记住,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她如果敢耍赖就告诉她终止交易。”
想起许琴这个女人会有的一系列反应,聂郗成眼神更加森冷,“是她求着要跟我做这笔交易的,就算毁约我也不会损失什么。”
“是。”
交代完了正事,聂郗成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同那个人说,“我的人会送你回去,你想好了今后的事情就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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