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费川把他的话听进去没有,吃不到山竹就干脆把脸扭到了另一个方向,“他的……后事准备得怎么样?”
“现在外面还不知道。”
按照常理人死了以后要在家里布置灵堂,再广发讣告,通知亲朋好友等人士前来为死者吊唁,但他出于某种考量,和邬逸春联手封锁了消息,把罗弈的死讯死死地捂在了他们这个小圈子里。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罗氏掌门人意外亡故的事情迟早会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中,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可对于易淮来说,他要的就是中间这段近似于真空的时间。
他反复用一张湿巾擦着手,一直到那块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红他还是在擦,“他原本预计在莫亦勋寿诞那天动手,不过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决定把这个日子提前。”
“提前到什么时候?”
费川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头七。”
也就是说四天以后。
“随你的便……你别擦你的手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有洁癖?这么嫌脏下次就别来了。”
直到费川忍无可忍地指出这点,易淮才愣愣地停下手,把那块湿巾丢进垃圾桶,“抱歉……我没注意。”
“都要擦出血了,你是傻的吗?下手这么狠,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自虐倾向。”
易淮难得被他训得乖乖低头认错,“下次不会了。”
生怕他又把自己哪里弄出事,费川终于正眼看他,这一看不得了,“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没多久。”
这几天里,除了每天被聂郗成强迫躺在床上的几个钟头,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看着罗弈留下的文件和记录,再在金丝眼镜也就是喻尧的指导下慢慢接手集团业务。
罗弈留下的产业太过庞大而复杂,如果他要掌权,那么就必须摸清高层之间的汹涌暗流,把控住他们的命门,然后一点点扶持起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你果然听得懂我在说什么。”费川感慨道,“我果然没记错,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易淮弯起嘴角,这本应是笑的表情在他脸上显得如此冰冷,“你不是从一开始就默认了我会懂吗?”
这个内部系统记录了罗弈那庞大帝国的绝大多数机密,但除此之外还有被埋藏在更深黑暗中的那一小部分。
罗弈在接手罗家的第三年就开始慢慢洗白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部分并非被全然舍弃,它们被打散重组,然后交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手中,由这个人来管理掌控。
这个人必须是罗弈最信得过的那个人,就算把全世界摆在面前他都不会背叛罗弈。
这么想的话,人选似乎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个人。
“费川,告诉我他在这件事中到底给向邬逸春许诺了什么。”
费川收敛起那不正经的神色,“莫家手上的两条军火线,临海的赌场盘口,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我晚点列张清单给你……反正就是不能洗白拆分的都许给了那无利不早起的老头才说动他来帮忙。”
过了会,他察觉到易淮还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抬起眼皮子,懒洋洋地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我就睡了。
他后半截话没说完就被易淮打断了。
“我听唐高卓说了遗嘱的事情,他说罗弈把他这一生的心血都留给了我,所以我想要向你求证一下。”
“是真的。”费川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异常疲惫,“是我看着他立下的,他征求过我的意见,你确实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除了留给我一点钱和房产,别的都给了你。”
“你为什么不要?”
哪怕是和费川最水火不容的时期,易淮都没有这样尖锐到咄咄逼人的语气和费川说过话。
“因为我不想要,而且他给了我够多了。”
他的这句不想要让易淮禁不住笑出声,他用力捂住半边脸孔,那笑声中透着几分歇斯底里,“……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想过来问问我到底想不想要吗?”
“对不起。”
易淮语气古怪地问,“为什么要是我?”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他和你是……”
“同父异母的兄弟……说到底也没那么亲近,不然他怎么可以冷眼旁观我把他当杀母仇人恨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不介意这些,只要能够想着今后的事情就好了,然而此刻他才意识到他比他想得还要在意,“我一直以为我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反正你们做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结果呢?结果就是我转头被其他人告知,我是罗弈唯一的继承人,所有的担子都要我来扛……”看到费川悲哀的表情,他停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声音还在颤抖,眼眶早就不知何时红了一整圈,“忘了吧,我可能是压力太大,不对,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好了,不是你的错。”费川艰难地抬起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易淮,你要相信,他也没预料到自己会走得这么早,他想的是给你足够的时间,等你能够独当一面,然后跟你坦白这件事,总之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确实会逼你做一些事情,但是他从没想过要逼疯你……你明白吗?”
“我……”
“现在事情已经变成这个样子,除非我死了,我不会允许第二个人坐他以前坐过的位置,他信任我,同样的,他也信任你。”费川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很自私的决定,从没征求过你的意愿,但是你愿意原谅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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