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知道,这孩童的承诺就如沙制的绳索,将她送上了绞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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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易淮抬起头喊了一声进来。
是底下人来送工作上的资料,他指了指桌子左边的空位,表示自己暂时没时间看,“放这里就行了。”
虽然接触不到罗弈生意的核心部分,但这不代表他每天就可以尸位素餐地当寄生虫。他大学学的是金融,辅修会计税务,罗弈大概是要把之前几年投在他身上的钱加倍赚回来,从他毕业回国的第一年起就实打实地把他当廉价劳动力使用起来。
平日里他都是早上七点不到就起来,先开车送罗弈来公司,然后就有数不清的琐事等着他,晚上七点以前能够走出公司就是天大的喜事,回家看看工作上的事情,洗洗睡了又是新的一天。
比如今天,他吃完午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就要为下午的会议做准备。
会议三点钟开始,在此之前他要重新把这些资料再过一遍,确保谈判的时候不会出差池……明明又这么多的事情要做,可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方。
上周从温正霆的寿宴回来以后,他一直想起这些一度被强行遗忘的往事。
他的父亲易昇在罗弈父亲罗冠英手底下做事,本来只要好好做就能够前途无量,却偏偏被罗冠英的仇家收买,帮着他们在罗冠英常坐的车子上装了炸弹。
罗冠英被炸得血肉横飞,易昇也没好到哪里去,只剩一口气被送进ICU,力求要从他嘴里逼供出真凶的名字。
头七当天,罗冠英独子罗弈回国,在灵堂中当着一众人的面说出要为父亲报仇雪恨这种话。
既然要报仇,首先就得从易昇身边的人下手。易昇的妻子杨怡萱因为罗家保姆的通风报信提前携子出逃,带着他过了一段时间的逃亡生活。那段时间里他们没有一天是在同一个地方度过的。有时候早上他们还在破旧的小旅社里睡觉,下午就不得不坐着拥挤油腻的大巴去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偏僻乡下,因为是小孩和女人的缘故,就算加钱买了坐票也有人厚着脸皮过来蹭他们的座位。
罗弈的人无处不在,好几次要不是有附近的好心人通风报信,他们就真的要被抓住。
这样逃了快一个月,他们的精神都到了极限,尤其是他母亲,随便有点风声鹤唳就真的会彻底崩溃。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回到了荣城,把这个一直拖累她的孩子交给了过去认识的人,然后自己去见了罗弈的人。
这是他有关她的最后回忆。
回国以后罗弈对他的看管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趁某次公务出行的机会贿赂了荣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那前后两三年的火化记录他都请人查过了,没有杨怡萱这个名字。
她还活着吗?他不敢抱有这样的奢望。她死了吗?是罗弈杀了她吗?那么为什么罗弈让他活着呢?
内线电话响了,是费川打来的,通知他待会不要迟到。
挂掉电话,易淮翻开面前的资料看了两眼,整个人疲惫地向身后的椅背倒去。
下午盛江的人要来这边,他必须做好会议前的准备。
还有,这是不是他意味着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第十章 暗潮(二)
三十二楼的会议室里,易淮专心盯着眼前的这份合同草案,
合作方式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就是他们这边出钱,盛江提供人脉和资源,都是两边各自欠缺的东西,运作好了就是1+1>2的效果。
看得出来盛江是真的很想得到这个项目,知道自己因为往年业绩竞争力不够,所以不止是分成比例给出了极大优待,连违约惩罚都写得格外清楚,不带一点马虎眼的。
平心而论,这份合同真的非常优厚,优厚到放眼整个荣城都没有第二家航运企业能给他们开出同样的条件。
那边盛江的人还在侃侃而谈,他自己在心里按照合同上开出的条件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要是合作顺利的话,他们这边起码能赚这个数……偏偏罗弈是那个意思,他这做下面人的只能陪着把戏演圆了,别中途露馅。他无声地叹息一声,手中的万宝路钢笔一时不慎,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了小小的一点墨迹。
“易经理,您有什么意见建议吗?”那边的尹源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以为他是有话要说,
易淮诚恳地看着他,摇头否认,“没有,您继续说,我在听。”说完就十二万分专注地盯着尹源。
尹源有意无意地侧开脸,避开了他的目光,继续说着合同中的条款内容。
会议持续到下午五点多,罗弈直到最后都没有明确表态,哪怕到最关键的地方都只说些态度暧昧的话,引人无限遐想。
“你们的诚意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罗弈这样说就意味着属于他们的陈述时间结束了。
温志诚有点失望,但毕竟是他求着罗弈做生意,哪里会这么简单就被打击到放弃,便搓着手非常殷切地看向罗弈,“天色不早了,罗总您晚上有其它安排吗?没有的话鄙人在骊龙景轩定了位置,要不要赏脸一起吃个晚饭?”
罗弈没有立刻说好或是不好,转头向一旁的费川,“费川,我待会还有其他事情没有?”
费川打开日程表,极其公事公办地说,“您七点钟还有个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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