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郗成……”他慌忙地拿起手机看了眼,电话早就挂断了。
通话记录长达两个半小时,不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挂断的还是那边的人主动挂掉的。失望和懊丧一起涌上心头,他迟疑了很久都没有回拨过去。回拨过去他们能说什么,是他自己睡着了让这大好的机会白白流失,是他……
“我能进来吗?”
他这才注意到有人在外面的走廊上,听声音应该是安妈。
“我能进来吗?”
安妈又问了一遍,他嘶哑地说了句进来。
她的脚步很轻,要不是周遭太过安静,这点细微的声音基本上可以忽略,她像一片游魂一样飘到他的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在发烧。”
怪不得他浑身发冷,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原来是发烧了。
“是吗?”他疲倦地卷起被子侧过身,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模样展露在她面前,“过一会就好了。”
“不舒服的话怎么不告诉我呢?”
应该是关心他的意思,他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警觉得连汗毛都要竖起来。
现在房间里除了他和安妈就没有别人,就算是负责保护他的保镖也得照规矩在附近的房间待命。换句话说,他和安妈正在独处。
安妈是在罗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佣人,从二十几岁的花样年华一直到如今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光阴都毫无怨言地奉献给了这个家庭。
她做过罗冠英的乳娘,亲手照看过刚出生的罗弈,她没有子女和其他亲人,由她抚养长大罗家父子就是她生命中最亲密的那两人,罗弈曾亲口说过,如果让他选的话他宁可让安妈做他的外祖母。
至于罗弈真正的外祖父母……连易淮都知道他和自己母亲那边的关系十分紧张,紧张到见面没有你死我活就能算是融洽了。
“我不想麻烦您,我没事,您回去休息吧。”
安妈不喜欢他,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起他就看出来了。
除了一无所知的安德烈,这个家里有谁会喜欢他呢?谁会喜欢害死这家主人凶手的儿子呢?
就算安妈从没把这份厌恶表现出来,他还是害怕对上她的眼睛,生怕在其中看见怨毒和仇恨。
“罗弈让我照顾好你。”
量完了他的体温,安妈还是没有收回手,粗糙枯瘦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从额头到鼻梁,再到脸颊和耳根,最后落到了他的脖子。
她会掐死我吗?易淮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虽然对她有愧,可他的父亲已经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他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对不起。”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上积攒了一点力气,决定见机行事。即使他不在状态,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他尽可能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
“你越来越像她了,眼睛和鼻子几乎一模一样。”
安妈说的话把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是谁,为什么说他和她长得像?他挣扎着想要起来,要她把话再说清楚一些,但她的手掌心极其温暖,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与慈爱。
“安妈,告诉我,”他发出微弱沙哑的叹息,“她是谁?”
“我叫医生来了,你先睡一会,什么都不要想。”
房间太暗的缘故,他看不清安妈的表情,唯一亮着的是老妇人胸口的银别针,“我不会害你的,我怎么会害你呢,睡吧,再睡一会,等医生来就不痛了。”
安妈沙哑地哼着摇篮曲,他控制不住地闭上眼。在很遥远的从前,似乎有人唱着同一首歌谣哄他睡觉,叫他乖孩子。
这个人又是谁呢?
第二十七章 全蚀(六)
罗家的私人医生冒雨连夜赶来,折腾了好半天总算是让易淮退了烧。
“一定要静养。”医生早知道易淮不是盏省油的灯,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嘱,“不然今后生活都会受影响,你也不想年纪轻轻记忆力衰退,想点东西就头痛吧?”
易淮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安妈不住地点头,“我晓得,我都晓得了,会好好看着他的。”
安妈送医生到客房去休息,他重新躺了回去,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医生开的药里有安神镇定成分,不发烧以后他睡得很熟,什么梦都没做,跟晕过去没什么区别,再睁开眼睛外头天就大亮了。
这么多年的生活让他养成了从不赖床的习惯,醒了的话就一定要起来,他起床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感觉自己好多了,不像昨天那样干什么都晕。
床头的水杯是空的,他又着实口渴得厉害,只得去楼下倒水喝,一楼走廊堆着的东西比昨天还多,大多覆满灰尘,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他经过的时候没注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人没事倒是那堆得高高的纸箱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赶忙伸手扶住免得它就这么倒了酿成血案。
上面正好掉下一本厚厚的册子到他脚边,他稳住纸箱以后捡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本旧相簿。
照常理来说他不应该偷看这种私密的家庭相簿,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打开它的手。
罗冠英,他想看看这个被他父亲害死的男人长什么样——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就算他小时候不止一次见过来家里作客的罗冠英,记忆本身也是会褪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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