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震荡的恢复周期一般是半个月到一个月,可是他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好了,谢谢你了。”
他休息了两三分钟就睁开眼睛,除了偶尔飘忽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基本上看不出异样。
“再不进去他们会怀疑的。”
小伙计想劝他别勉强,但看到他眼中的某些东西,讷讷地闭上嘴,跟在他后面进去,送完茶就被陈叔赶了出去。
“你还有事吗?”
易淮捏着茶杯,滚烫的青瓷在皮肤上留下淡红色的印子,可他本人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表情稀疏平常,“陈叔,给我讲讲他这几年的事情吧。”
他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可这份了解在从十年的那天起就出现了断层。
那个人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成为尹源,为了成为尹源他又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这些他统统都不得而知,一如他无数次地回望深渊却不曾有回音。
“知道这个做什么?”
兴许是之前谈话的缘故,陈叔的态度软和不少,没再横眉竖眼,凶巴巴地说气话。
“我不知道。”易淮的眼神透着往日不多见的迷茫,“他问我等他回来能不能……我还没听清楚他就没再说下去,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点都不了解现在的他,一点都不。”
陈叔看了他很久,最后烦躁地抹了把脸,“行了,谁让我欠他聂家的,别看我,我说就是了。聂三,陈五,周四……你知道这些称呼都怎么来的吗?”
易淮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听到过陈叔叫聂叔叔聂三哥。
“拜把子兄弟?”
“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我们是一条街长大的小孩,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爹又嫖又赌,老大妈是出来卖的,老三爹妈早亡,被无良亲戚霸占了房子,家里是待不下去的,我们几个人就在外面互相照应,说是比爹妈更亲的亲人都没问题。 ”陈叔哼笑一声,“要我说啊,我看人的眼光是真的准,十几岁那会就看出将来聂三哥有大出息……算了,不说这个了,说正题。”不知是不是想起聂元盛的结局,陈叔忽然没了声音,外表像是活生生老了十多岁。
聂三、周四、陈五,加起来只有三个。易淮没有问剩下两个人去了哪里——无依无靠的少年人在黑道讨生活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陈叔点了根烟,猛吸一口,青烟笼罩着他逐渐苍老的面容,“老二染毒瘾蹲号子去了,蹲了几年还没出来就翘辫子……你以为聂三哥为什么这么恨卖白粉的,老二多好的一个人啊,出这事以前他女朋友都怀孕了,就等着办喜事,结果呢,毒品让他变得畜生都不如,老婆被他打跑了,死了骨灰还是我们哥几个一起帮他收的。”
“节哀。”
“节什么哀,都过去多少年了。”
陈叔哼笑一声,弹了下烟灰,“你是不是想问我说这些跟聂郗成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了,我刚刚没跟你说大哥的事情吧。”
“没有。”易淮摇摇头,“难道……”
“对,就是这个难道,我们大哥还活着。他早年得罪了人——说得罪其实是做了大人物的替罪羊——三哥为救他,硬是砸锅卖铁给他筹了一大笔钱让他远走他乡。大哥出国以后就跟我们断了联系,说我没有怨过他是不可能的……我不恨他,我晓得他不容易,我就是怨他丢下我们,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我总做他是不是死在哪里了的噩梦。”
“他真的丢下你们了吗?”易淮明知故问。
陈叔猛拍沙发扶手,“怎么可能,他从没丢下过我们,日子一稳定下来就立刻回来找我们!”
然而有些事早已物是人非,聂元盛不在了,就剩下被罗弈救出来的独子聂郗成和他疯疯癫癫的母亲,他和陈五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他们母子远离伤心地,这样也方便自己照顾他们。
第三十三章 惊涛(三)
“该死,我放到哪去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以后吴辛没有再费心把它弄亮,他背靠冰冷的墙壁,手不断地在衣服裤子口袋里摸索。
他的手心都是冷汗,湿冷滑腻,好几次都摸到钥匙了又让它滑下去,费了老大功夫才从口袋里把这小东西掏出来。
不等他把钥匙插进去门就开了,“老吴?怎么是你?”
来开门的女人说,她刚在屋内敷面膜,听到外面的动静生怕遭了贼就赶紧出来看,透过猫眼看见是他才松了口气。
“老吴?你不是说最近都不过来了?”
吴辛不耐烦地打断了女人的话,“先让我进来。”
“好好好,你先进来。”女人侧了侧身,等他进来以后再把门带上。
门关上了就可以做些私密的事情了,她撕掉面膜,也不忸怩,黏黏糊糊地就往吴辛身上靠,“亲爱的,是不是想人家了?要来就提前说一声嘛,我还可以准备点你喜欢……”
可惜今晚吴辛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闲情逸致,粗暴地推开女人,“听好了,谁来找我都说我不在,你这段时间都没见过我。”
险些被推到地上的女人委屈地想要质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可看见他惨白的脸又开不了口,“你……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跟你没关系。”吴辛生硬地答道,女人的眼眶登时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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