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两个儿子,亲生的蠢笨不堪看了碍眼,而看得上眼的的那个又不是他亲生的,两个人都巴不得他早日魂归西天,只有这个人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不能给这个人权力和金钱,要把他牢牢拴在自己身边,这样他就会一辈子当自己的乖孩子。
但是坐在他床边的不是他看惯了的那个人。
这个人头发剪得很短,精壮的躯干包裹在铁灰色的手工西装里,手中拿着一本书,如此年轻、充满生机,和病床上垂垂老矣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察觉到他醒了过来,这个人缓缓地转过身,看清楚这个人脸孔的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
“聂……”聂元盛三个字被他咬在舌尖,怎么都说不出来。
聂元盛死了,遗体是他看着火化的,死人是不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寻仇的……死了的人不可以,但是活着的人可以。
“好久不见了,温先生,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
仔细看的话五官并不像,至少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并不像,可是那种可恨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几乎要将他重新带回方才的梦魇。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是他大儿子那可疑的助理,他怎么都查不出真实身份最后决定斩草除根的尹源。
“你是……”当时的怀疑和恐惧涌上他的心头,尹源这个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说不出来。
“嗯,上次忘了自我介绍这次补上,我的名字是聂郗成,聂元盛是我爸爸,家父生前承蒙您照顾了。”
聂郗成合上手中看了一半的那本书放到一边,拿起抽屉里干净的毛巾,贴心地替温正霆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毛巾也很软,可对于温正霆来说,毛巾擦过的地方像是被砂纸剐蹭过一样火辣辣的痛。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聂这个姓氏就是所有血淋淋仇恨的具象化。他将要代替死去的人回来寻仇。
“你等的那个人不会来的。”
聂郗成丢掉毛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怜悯,“他为什么要救你?生父因你惨死狱中,生母委身仇敌至死不知真相,认贼作父这么多年还不够他恨你入骨吗?”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背叛我,咳咳咳,不可能!”
像是被他说的东西刺激到,温正霆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只手捂住嘴巴,被子底下的另一只手慢慢移动,因为他实在太像一具骷髅,这动作居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
“有什么不可能的,温先生,你造孽太多,太多的家庭因为你而破碎,太多的人因为你遭遇不幸,你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我……我知道错了,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温正霆做出副惶恐模样,不住地摇头叹息,而手指还在不停摸索,“我知道错了,我会补偿你们母子的,你要多少钱……盛江,对,你记得你爸爸的盛江吗?我把它还给你……”
聂郗成愣怔了一刹那,“真……真的吗?”
他看起来是真的被温正霆开出的条件打动,温正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嘴上再接再厉,“当然是……”
就在温正霆手指尖将要碰到那样东西时,被子被人一把扯开,他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空气中。
聂郗成抢在他之前将这东西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拿起是一把迷你的袖珍手枪,半个巴掌大小,子弹和都是特别定制的,射程大概只有五米。
“温先生,”聂郗成眯起眼,枪口对准了温正霆的眉心,然后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温正霆瞳孔霎时放大,可结果是他的身边多了个烧焦的黑洞,聂郗成嗤笑一声收起手枪,“你不会觉得我会让你死得这么简单吧?”
在这场博弈中落败的温正霆盯着他看了很久,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露出个充满恶意和讥讽的表情,“我不活着,难道让你那个死鬼爹活着吗?”
然而聂郗成根本没有再搭理他,外面的人来敲门了,他转过身,背对温正霆过去开门。
他大概以为收缴了那把袖珍手枪以后,自己就没有其他手段了。知道这是个绝佳机会的温正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从枕头底下拔出一把手枪,连瞄准都顾不上,对着他的背心就扣下了扳机……
没有子弹,原本卡在膛上的那颗子弹不知去了何处,察觉到这一事实的温正霆颓然地瘫倒下来。
聂郗成头也不回地将卧室门打开,进来的是温正霆的年轻助理和提着药箱的医护人员。
“控制好计量,暂时别让他死了。”
交代完这件事的聂郗成推开门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温正霆看着这张平日里看惯了的脸庞——相对于他娇艳动人的母亲,他长得实在是太过平淡无奇,勉强能称得上清秀——第一次想要让他不要靠近自己。
冰冷的液体被推入温正霆的静脉血管,他想放声大叫,想诅咒这个该死的、恩将仇报的杂种,可是心脏传来的阵阵绞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是真的要死了。
第三十五章 惊涛(五)
深夜两点半,荣城金都大酒店1304,穿服务生制服的女人敲了敲房门。
“请问是先生您叫的客房服务吗?”
“进来,门没锁。”
贺章刚洗完澡,披着酒店提供的浴袍,跷二郎腿在窗户边的沙发上吸烟,脸上尽是纵欲后的餍足,“顺便把卧室打扫一下。”他抬手抖了抖烟灰,想想补了句,“快点,搞完了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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