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他?”一个四十多岁的胡子脸提出疑问。
“应该是他!”率先回答的是个瘦削的捕快,看着很是斯文,或许换件书生的长袍便是书生气象。
稍停片刻,左眼戴了眼罩的魁梧壮汉咧嘴大笑,狠狠在刀疤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的说:“肯定是他!他奶奶的,总算是死了,弄瞎老子一只眼的大仇可算是报了,老子明天就告老颐养天年去!”
众捕快争相附和,笑笑闹闹的,仿佛身处庆典而非命案现场。
孙诀本以为捕快会为难罂粟,特意过来帮衬白染说qíng,谁料竟是欢天喜地的景象,只差放鞭pào庆贺。偷觑赵潜一眼,他也似在云里雾里,完全捉摸不到捕快们的心思。细看这独眼捕快,他脸上的狂喜可没半点作假,他的那些同僚,也尽是诚心诚意……
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孙诀又静观片刻,觉得这些看似凶恶捕快心肠应当乐意为他解惑,便拱了拱手问:“冒昧问一句,他是谁?”
话音一落,捕快们皆看胡子脸,显然他才是头目。胡子脸稍微犹豫了一笑,和颜悦色道:“翻江七蛟的老大,滇南一大毒瘤,朝廷多年的通缉犯。”
孙诀不免为罂粟松一口气,摊上这等巧合,必定不会被追究杀人的罪责,说不定还能获得赏钱。“其他人呢?”
斯文捕快紧接一句:“自然是他的爪牙。这些人无恶不作,惨绝人寰,希望没伤到你们……唉,最可怜那位姑娘,一定吓得不轻,一定要加安慰,仔细开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身为地方长官,哪怕只是一个小捕快,也务必摆出一副亲善和气的脸色,何况是面对他们辖区受害的苦主。
孙诀歉疚的看了罂粟一眼,点头,又问:“他们怎么死的?”
赵潜一听这话顿时来了jīng神,略微后悔方才过分小心,以至于失去接近毒王的机会。
“哼!”独眼捕快先声夺人,又往刀疤脸上啐了口唾沫,恶声恶气道:“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别说的这么玄乎!”斯文捕快好笑的捶他一把,道:“尸体的舌头肿胀发黑,显然是剧毒所致,口中又有异物痕迹,定咬破了藏于齿fèng的毒。他们是一群死士,一直以来都这么做的,这在以往的案子里都有迹可寻。”
独眼捕快又道:“可不是天道轮回,明明能逃何必赴死!”在他看来,集合在场所有人之力也不足以擒住他们,否则他们早就把这些人间渣滓缉拿归案,更不至于损兵折将了好几十人。
孙诀恍然大悟,来不及先给罂粟道歉,急忙冲出去告诉卫楚这个好消息。卫楚正在收拾行李,一见孙诀就说此后根本无法与罂粟共处一室,请他代为向白染道歉,就说他食言不gān了。
卫楚正在气头上,孙诀好说歹说他才肯信,却又说他的所作所为对不起罂粟,无颜面对她,还是得走。孙诀气结,索xing抢过卫楚的行李bī他过去。
耽搁了片刻,等孙诀qiáng制卫楚返回现场,一地的尸身已经不见,说是被捕快们高高兴兴的送去义庄,至于满目láng藉正由客栈的小厮负打扫清理。
罂粟依旧偎着白染,俩人已从地上移到chuáng沿坐着。她的泪已止住,隐隐抽咽着楚楚可怜。
孙诀杵了一下自觉扮演木头人的卫楚,低道:“大丈夫敢作敢当,千万别说你犯错之后不敢承认,我会瞧不起你。”
卫楚yīn鸷瞪他,反而在他坦率的笑容下连连溃败。验过尸的捕快不会说谎,孙诀也不会说谎,或许真是他血口喷人。孙诀还向他说了一种可能,道是从捕快的论断总推测的——罂粟所用的雷丸仅能迅速麻痹人身导致痉挛,死士们在痉挛咬碎藏在齿fèng的毒纯粹是yīn差阳错,偷jī不成蚀把米,杀人不成反丢xing命。
“我……是我冲动……请你原谅。”卫楚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发出的声音僵硬到完全不像道歉,反而像讨债。
罂粟愣了片刻,用力克制抽噎,道:“没关系。是我不该,不该让我的家务事波及到你们头上……我仔细想了,我还是这就回去吧,免得帮不上什么忙还乱添麻烦,解毒就jiāo给……”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白染也目瞪口呆,讷讷低头看着罂粟,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乱响。
“不,我不同意!”卫楚陡然低喝:“我说过不做解药,绝不开玩笑。我的师父根本没教我如何解毒,我也根本没兴趣。我生来血里流着剧毒,生平没见过任何毒xing超过我的毒虫毒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要不怎敢找毒王斗毒!”
罂粟哑然失神,师父说她的体质百年难得一遇,那他……岂不是千年?怪不得他喝下毒血仍能算是毫发无伤。
“我必须回去。”她不想再引来一波又一波的杀手,被误会了事小,一旦害死他们就悔恨莫及。死亡对她而言没什么,可若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那绝对比一次xing把全天下的所有酷刑都加在她身上更痛苦。
“你要袖手,放弃溯烟?”卫楚质问。
罂粟不自在的低头,不太习惯一下子这么引人注目,尤其在白染的殷切期待下,简直无处遁形。
“不如……不如……你们随我一起去。”她妥协,小声提议。
白染笑着点头,轻道:“就这么说定了!”
简单收拾过了行李,一行人立即出发。顶替入狱掌柜的新掌柜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不由自主的抹了把汗松口气——这一大群瘟神,可算是走了!
辗转到了沼泽前,众人下马兴叹。罂粟瞥了眼一直把溯烟护在怀里的白染,掀帘一看,道一句“等我”,足下一点凌空飘入沼泽上方。
沼泽里有几许枯枝浮木,罂粟借力落定之后,弯腰捡起根一尺多长的枯木枝,用力折成五截。其后,她又仔细端量了半是浑浊半是清澈的水面,用力掷出那五截枯枝,一跃而出。
“快,冲过去!”
沼泽发出一阵阵低哑的嘶吼,轰隆轰隆的伴随着地动山摇,仿佛地震前兆。众人面面相觑,惊见沼泽下钻出一块块并列成行的巨石,犹如通往彼端的康庄大道!
“快上去,它们撑不了多时!”
罂粟高呼一嗓子唤醒众人。一时之间,天地轰隆声,马儿受惊的长嘶、众人语无伦次的惊叹,jiāo织融汇成好一片骚乱。
巨石铺就的道路迅速向前延伸,远超疾行骏马的速度。御马奔驰百十米,孙诀回头一看,冷不防的尖叫一声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众人瞠目结舌,后方的路轰然崩塌,巨石重归沼泽成一片死寂。
去似过眼云烟,又似朝露无觅处,亦幻亦真、亦真亦假。
众人心惊ròu跳的冲出沼泽,勒马围观,莫不冷汗涔涔。尤其本yù与毒王试比高的卫楚,更一脸铁青,人鬼勿近——这阵法,任他耗一辈子也弄不明白。
罂粟又掀开车帘露面,脸上明显带着得意与炫耀,抬手一指云雾缭绕处,道:“那里都是瘴气,我身上解药仅剩两颗,谁愿跟我过去拿药?”
52书库推荐浏览: 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