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奔跑时,扑面而来的风尘迷住了眼睛?
他不知道,他只是记得,那一年的雨天,他被一群人轰出教室。在许致言的带领下,几个孩子站在屋檐下不停地用水枪she他,不让他靠近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那一场雨真大,从七岁下到十七岁,它在夏安年的脑海里,从未有一天是真正的,停止过。
那一天傍晚,夕阳瑰丽,落日的余晖穿过参差不齐的屋顶,撒进许致言棕色的瞳孔里。他呆呆地望着一路狂奔的夏安年,觉得不可思议。世界到底是有多么小,缘分到底是有多么巧,才会在踏过山河岁月后,让自己与小学同学再一次成为了高中同学呢!
而在他的记忆力,夏安年一直就是那个圆乎乎的,走起路来慢腾腾的,胆子很小,被人欺负也不敢做声的小结巴。
他应该一直胖下去的,许致言觉得。可是时间到底对夏安年施展了什么奇妙的魔法,让他一下子就变成了白衣蹁跹的清秀少年。
许致言不知道。他看着夏安年在夕阳里的背影,忽然就有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对明天的期待。
在新的班级里,许致言非常受欢迎,他会打篮球也会踢足球,成绩不赖,对谁都大方,男孩女孩好像都爱他。
当然,除了夏安年,也除了罗如花。
罗如花是夏安年的同桌,也是夏安年把那些因为社会关系而在一起的人排开后,唯一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这个胖姑娘有着一米五六的身高和一百五十六斤的体重。当她走在马路上就像一个正在缓缓滚动的保龄球,仿佛随时都可以撞倒一面墙。
她和夏安年一样,也曾收到校园bào力的迫。害,因为肥胖,也因为那个明明很好听却被人们主观定义为贬义的名字。
当然,她和夏安年不一样,她是个勇敢的姑娘。她面对伤害没有沉默,没有逃避,她握起自己ròu乎乎的拳头,给自己打出了一片天下。
当得知许致言就是那个带头伤害夏安年的男孩后,她对这个有着帅气外表的男孩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所以当许致言对罗如花说,“同学,能不能把椅子挪开一下,我想给夏安年讲刚刚那道数学题。”的时候,罗如花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给了许致言一个凶神恶煞的白眼后,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滚”。
许致言低下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胖女孩,仿佛在用灵魂直视她。他不知道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得罪了罗如花。
“那下次我在给你讲吧!”最终,许致言有些无奈地离开那个位置。
“谢谢啊!如花。”
罗如花看着低着头的夏安年,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苦恼在胸口郁积。她无数次对夏安年说过,对于伤害自己的人就该握紧拳头。可是夏安年永远学不会,他总是那样,低着头,温吞吞的,没有戾气。
那一年夏安年十七岁,罗如花也十七岁,夏安年讨厌总是文弱的自己,罗如花总是为夏安年的文气着急。他们没有出过省,甚至没有离开过这座城。他们没看过多少风景,也没有遇到多少不同的人。他们遇到最痛苦的事就是校园bào力,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更加可怕的事qíng。
所以,那一年他们很单纯,很简单,喜不喜欢一个人都写在脸上,也不明白温柔有多么qiáng大的力量。
一直到许致言走远,夏安年才抬起头来。他看着不远处许致言有些灰头土脸的背影……怎么说呢?嗯,许致言好像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许致言。那个蛮横,霸道,无礼,总是喜欢捉弄别人的许致言在往昔的光yīn里渐渐退却,取代他的是一个爱笑,大方,阳光,愿意为夏安年补习的陌生人。
时间就像cháo水,褪去之后,一切都不在是以前的模样。就好像夏安年记忆力四小门前的那棵梧桐树,年年发芽,年年枯huáng,年年叶落一地,却又年年都不在相同。
一周之后,是许致言的生日,他站在讲台上放下豪言,要请全班同学一起吃饭。班上一下子炸开了锅,欢呼不绝于耳。
全班同学,就是所有人。许致言在欢呼声里走下讲台,走到夏安年的面前,带着些许期许,问他:“夏安年,你去不去?”
夏安年依旧是低着头,一声不吱。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前排的男孩说:“去吧!夏安年,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时间静默的流逝,好像很快,也好像很慢。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夏安年,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良久,夏安年抬起头,对上许致言的目光,“不,我不……不去!”
在夏安年的记忆力,这不是许致言第一次请他吃饭。在小学最后一年的那个夏天,许致言伙同一群人把夏安年拉去了麻辣烫店。美曰其名,请他吃东西,对以往的种种表示道歉。
一路上,几个人轮番说着对不起,夏安年呆呆傻傻地看着这群人,没有听出这些话语里面的讥诮,也没能体会出这群人的反常。
在麻辣烫店里,几个人海吃海喝之后,许致言对着夏安年说:“你给我们去后面的冰箱里拿几瓶可乐吧!记得也给自己拿一瓶啊!”
夏安年受宠若惊,一板一眼的说:“我……我,不用。”
等他从后面抱着一大堆可乐出来,许致言一群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放下可乐,想去看看这些人都去哪里了,却被麻辣烫店铺的老板一把抓住:“小子,你去哪,还没有付钱呢!”
什么叫晴天霹雳,这就是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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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曾天真,我曾爱过(3)
几个小孩吃掉的钱合起来并不算很多,可是对于那一年还未小学毕业的夏安年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巨款。
老板看着他拿不出钱来,脸色骤变,尖着声音说:“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学着别人吃霸王餐,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个……”
多年之后,夏安年读到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个“圆规”,就会条件反she似的想起这个卖麻辣烫的阿姨,想起她的尖酸、刻薄、粗俗、小市民……
在夏安年父亲的电话第三次无人接听后,老板变得更加歇斯底里。她很愤怒,却又无暇继续骂骂咧咧,麻辣烫店已经来了新的客人,她不得不把夏安年关入店铺后面那个储放食材的房间里。
那是一间狭小的屋子,cháo湿且闷热,当大门关闭之后,yīn暗的连手指都看不见。
那一天,麻辣烫的生意似乎格外的好,老板忙得脚不沾地,忙得不记得她还关着一个小孩。客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知道,在店铺后墙的那扇门里,有一个小孩,被黑暗包裹。
他那么小,又那么孤单。
当夏安年的父亲,风尘仆仆的从医院赶来,夏安年已经在黑暗里站立了将近三个小时。这个粗心的单亲父亲总是很忙,身为外科医生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手术室与死亡做斗争。
那一天他把微微中暑的夏安年抱回家,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活在水深火热里。他问夏安年:“你怎么不告诉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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