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许致言早早的来到了学校,可是一节课过去了,两节课过去……夏安年的座位始终是空的。
他忍不住跑过去询问罗如花:“你知道夏安年去哪里了吗?”
罗如花抬起头,看了许致言一眼后,继续盯着自己桌上的物理试卷,没有搭理他。许致言坐在夏安年的椅子上,死死地盯着罗如花,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架势。
半晌,罗如花在这场对峙里缴械投降,她看着许致言的脸,不qíng愿地说:“不知道!他经常请假,或许下午就回来了。”
“他为什么经常请假?”
许致言的追问,几乎是脱口而出。罗如花把手里的笔一把排在桌子上:“你怎么这么关心夏安年的事啊?跟个小姑娘似的问东问西的烦不烦啊!”
许致言被罗如花的话给噎住,是啊!他怎么这么关心夏安年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关心夏安年的事?
以同学,以朋友,还是以一个补救者,又或者……他的关心其实是没有理由的。
许致言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头抬高,把视线放远。晴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白云之下有仓促的飞鸟。
就在此时,班主任神色凝重的踏入教室,他拍了拍讲台,示意学生们安静。原本喧哗的教室里骤然静下来,所有人都一脸茫然的看着班主任。
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用如同宣读遗嘱般严肃的语气开口说:“刚刚确认,我们班的夏安年同学在周末的时候被绑架了,地点就在我们学校里靠近大门的林荫道。”
班上忽然炸开了锅,嘈杂的声音里是许致言不可置信的脸。他脑海里还回dàng着罗如花刚刚说的那句“或许下午就来了”。
命运翻云覆雨,仿佛是闪电划破旷野,又像是洪水漫过平原。
绑架夏安年的人,并不是穷凶极恶的劫匪。他们来自农村,是一对朴实无华的中年夫妻。他们的恶意只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地方,来宣泄无法言表的悲伤。
半个月前,他们的独子,在夏安年父亲的手术刀下,离开了这个世界。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活着与死亡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对于一对已是中年的夫妻来说,独子突如其来的死亡无疑杀的他们措手不及。
有什么比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悲伤。
死亡,看上去是那么稀松平常的字眼,可是对于靠近它的人来说,却是最残酷的事。
从独子离开人世的那一天起,这对的人生便陷入了用无边际的绝望。直到出殡那一天,他们独子的主治医生带着他自己的儿子,穿着黑色的服饰,来慰问来祭奠。他们的看着自己儿子的灰白的遗像,又看着夏安年那张月白风清脸。
凭什么?我的儿子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而他的儿子却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凭什么?悲伤覆盖住眼睛,眼泪模糊了世界。那一刻,善良被恶意打败。
简单的动机,简单的作案手法。来着农村的他们,知道跟踪,知道躲开学校的门卫却不知道头顶之上还有窥视一切的摄像头。
他们甚至没有想过绑架完以后的事。
是啊!绑架完之后呢?男人坐在yīn暗的出租房里,一根又一根的抽着烟。女人抱着儿子的遗像,看着寥寥升起的烟雾,沉默的流泪。
第五章 时间是洪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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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的身后,是被捆绑着的夏安年。夏安年见过这对夫妻,也见过那张遗照,他知道他们绑他的原因是什么。每当他抬起头,他都觉得自己面前,这两个沉默的背影,像两座矮矮的山丘。
当太阳西斜,暗淡的阳光透过狭窄的窗子,夏安年逆着光,不经意间,看到女人轻轻抖动的肩膀。
她在哭。夏安年告诉自己。
时间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缓慢,夏安年靠在cháo湿的墙上,听着自己左手上手表秒针,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他很害怕,也很悲伤。
当警察一脚踹开房间大门的时候,房间内所有都愣住了。
“咣当”一声之后,那一张遗像,那一片黑白,那一个男孩……掉落在灰尘里。
“我的儿啊!”女人突然爆发出嘶哑悲凄的吼声,一声又一声,飘dàng在狭小的房间里。
然后,尘埃落定。
好像只是眨了一下眼,好像只是了001秒的须臾一瞬,夏安年还没有看清楚女人脸上的表qíng,她就被押上了警车。
好像生活里所有的事qíng都很突然,突然的被绑架,突然的获救……还有那张黑白照片上那个年轻的男孩,突然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这是一座冷漠的城市,有人死亡,有人遇难,有人被抓……无论谁遭遇了磨难,都与这座城市无关,它在灯红酒绿里,永远光鲜亮丽,永远火树银花。夏安年闭上眼,那些苦难的日子在他的脑海里翻滚。他忽然发现,伤害我们的,不只有他人。
很多时候,伤害我们的,其实是生活本身。
摄像头所拍下的,夏安年被绑架的视频被公开。这一段视频在网上被疯传。绑架事件一下子取代了不久前某高校女生自杀事件,成为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致言也看了那段视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反复复地观看。视频里的夏安年被迷晕后被拖入yīn暗的树林里。然后,他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纸笔,望了望向四周,在靠了半个小时的树gān后,离开。
视频里的他曾在路口回首,望向yīn暗。是的,他记得,那个时候的他明明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没有退回去,他只是继续走自己的路,他只是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许致言撑着脑袋,头痛yù裂。他闭上眼,想让自己轻松一点。可是电脑上画面还在移动,在许致言走后树丛里,钻出来几个身影,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以及被抬着的、昏迷不醒的,夏安年。
在夏安年被绑架的那些日子里,许致言总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当夏安年被解救出来以后,他又莫名的感到抱歉。他不知道这些感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用何种方法排解。
这要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拾起神明洒落的每一颗红宝石,他才能知道,这其中所包含的命运的深意。而现在,他唯一清楚的,就是在此刻,他对夏安年,无比的,想念。
夏安年回到学校的那一天,是他被救出来以后的第四天。那一天,这座城市迎来了一个月以来,第一场大雨。
这场雨下的气势磅礴,豆大的雨滴串连成一条线,屋檐之下是一幕水帘。夏安年就在某个课间,稀松平常的走进教室,他和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低着头,慢吞吞的移动。
罗如花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人,随后更多的人围了上去,他们站在一起,以夏安年为中心组成了一个规整的圆。不管夏安年曾经是否与其jiāo好,他们在此刻所献出的都是最为真挚的担忧。
一直到快要上课,许致言才找到机会靠近夏安年。他反坐在夏安年前排座位上,用漫不经心地口气问到:“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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