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悍马后座放了一笼鸟,和一笼活猴。谭大开车离开市场,又开了二十分钟,下车把鸟笼拿出,打开笼门。
这群鸟挤在笼里,一时间都不敢扇翅。直到查谦拍拍笼子,它们才蜂拥而出,逃离牢狱,转瞬消失在天边。
群鸟齐飞,倒真是道壮观的景色。
谭大抬头看鸟,良久之后,叹息一声:“以慈心故,行放生业。”
笼内的猴子受到惊吓,挣扎叫唤更厉,谭大在嘶哑尖叫里坐回原处,点火发车。凌晨已过,窗外却未有天光,乌沉的雾在天边汇聚,隐约有惊雷,弥散在云间。
他拐上岔路,转上高速,正准备踩油,斜前方突然扑出个人,他猛踩刹车,轮胎轧地发出嘶吼,堪堪停在那人身前。
那人猛拍他车前盖,挥舞手臂,示意他摇下车窗。
谭大把车窗摇下半扇,那人的脸突兀cha入,窄小脖子紧挨窗边,如同用力压上铡刀。
祁林满面脏污,拼命把手往车窗里塞:“大哥,我是来旅游的,和同伴走散了,你能不能带我一程?”
谭大拉下半扇墨镜,不置可否。
祁林看这人黑超贴面,身材魁梧,却只身一人,他隐约察觉出不对,但逃跑的yù望盖过一切,他挣扎抬起上半身,往车窗里塞:“大哥,带我一程,事后给你五倍酬劳。”
车门猛然弹开,谭大做出个“请”的手势,祁林连滚带爬扑上副驾,车门“咔”的一声,从里面反锁。
谭大发动车子,掉转车头,往淮山市行进。
祁林又饿又累,蜷缩在副驾,眼前阵阵发黑,怪异的疼痛卷土重来。他脑后血脉弹动,冷热相jiāo,像被热水浇过脑gān,又用冰块滚透。
明明即将得救,他却生不出欢喜,仿佛生机被磨光,只余僵硬躯壳。
惊雷悬于云后,露出狰狞面容,闪电划过,将云间炸亮。惊惶电光撕裂车窗,光芒斜切入内,拢住谭大手腕。腕串中狭长一条裂fèng,如同鬼眼。
“老钱源有三道名菜”,谭大突然开口:“活叫驴,生猴脑,炒三吱。久离故土,思乡心切,不如我们做道名菜,把酒言欢?”
后座活猴凄厉惨叫,铁笼被撞的咔咔作响。
祁林一颤,寸寸偏头过去,他眼前黑雾更重,浓重的冷让他嘴唇发青,牙齿如同被剥掉外壳,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
[ 父子至亲,歧路各别。纵然相逢,无肯代受。我今承佛威力,略说地狱罪报之事。唯愿仁者,暂听是言。]
……
谭大关掉音箱,面向祁林,泛出怜悯的笑:“你说好不好?”
第16章
(1)
与陈锋联系之后,邱池走回客厅,摔进沙发,两手顶住涨红的额角。
太阳xué下的筋脉,在薄薄的皮肤下弹跳。那块皮跃起又落下,皮下血脉四处奔流,他攥紧手掌,掌心被压的血色全无。
冷静,冷静,冷静。
媒体没有添乱,绑匪仍在求财,祁林……一定还活着。
“活着”这个词像柄刀,在他胸中左冲右突,翻出成片血ròu。心底的影子聚为实体,祁林从山dòng中飘出,坐上他的大腿,抓起他的领带,在他耳边低笑:“老王八,你就这么点出息?”
邱池猛然睁眼,指甲抓进ròu里。
某种奇异的平静,突然围住心脉,似乎懊悔紧张到极致,qíng绪的弦突然崩断,灵魂飘到半空,冷冷俯视ròu体。
王妈在厨房边探头探脑,她担忧蠕动嘴唇,却不敢开口。
邱池对她摆手,待她走到面前,带她看向卧室:“墙壁重新粉刷,屋里铺上毛毯,地龙打到最热,chuáng褥换成最厚。”
王妈慌忙点头,她知道这个家出了事,邱先生给她指明做事方向,她有了动力,慌忙止住忧虑,奔去卧室工作。
邱池拿出手机拨号,对面很快接了,唐蜢醉醺醺的,说话含糊不清:“邱总,邱总,主任我送走了,不行,我得回家睡……”
邱池转着小叶紫檀,冷声出言:“我知你千杯不醉。你带上老郭,马上来我家,超过二十分钟,明天你就卷铺盖滚蛋。”
寒冰几乎从话筒里she出,唐蜢浑身一抖,醉意被冷汗灭了大半,他连忙嗯嗯答应,飞速给老郭拨去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别墅外门铃作响,王妈急匆匆扑过去开门,老郭架着唐蜢,一步步挪了进来。
唐蜢神志有七分清醒,只是腿脚还酸软,他软塌塌堆进沙发,像团松软的ròu块。老郭虽挂着财政部主管的名头,但经常外出工作,除了会看报表外,也惯会察言观色。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了淡淡烟气,凛冽寒风从窗外灌入,邱池指间夹烟,烟头冒着微火。
出大事了。
老郭心中打鼓,他先端茶给唐锰,把唐蜢安顿好后,才稳了稳心神,缓步靠近邱池:“邱总,有什么我能做的?”
邱池摇摇烟,让老郭坐到对面:“派去钱源的人,回信了么?”
老郭忙掏手机,此时才凌晨三点,什么消息都没有。邱池观察他的表qíng,拧起眉头:“你告诉他,直接给我回信。”
老郭忙点头称是,邱池敲敲桌面:“我爱人失踪的事,唐蜢告诉你了?”
老郭看看软成烂泥的唐蜢,心中有丝忐忑,但仍硬着头皮顶上:“他只告诉了我,说邱总可能用得着我。今天宣传那边的人,都忙着封锁消息,您放心,媒体都打过招呼了,没人敢影响救援。”
邱池把烟放回嘴里,抽吸一口:“下午两点前,我账上,能匀多少活钱?”
老郭心中一震,犹豫开口:“邱总,时间实在太紧,签好的协议没法动,账上趴着的钱,有不少也做了投资。咱们做的额度大,受益权转让也来不及。我大概算算,能动的钱,有三个左右。”
“才三个左右?”,邱池眉眼拢霾,手指一动,夹掉烟灰:“还不够。”
“事发突然”,老郭眼观鼻鼻观心,头快埋进胸膛:“还是腾达那边树倒猢狲散,没人和我们对着gān,才存下这些。当然,如果时间放宽,还能匀出不少。”
“没有多余的时间。账上有多少,先提多少。老郭,一会从我这出去,你去找几辆铁皮车,装不连号的旧钞,能装多少是多少,装好了等我消息。”
老郭闻言抬头,他目瞪口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能猜到,邱总为什么要他攒钱。他自认对邱总足够了解,了解他的xing格,确信他无论做什么,都以利益为先。这钱对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他这么斩钉截铁……他爱人这么重要?
邱池长呼口气,视线转向手背,指间的烟冒着火星。他心头一动,突然明白,祁林手臂上曾出现的,白色泛红的圆斑……从何而来。
邱池手腕一转,烟头向小臂一压,表皮烧焦,血红嫩ròu绽开。
老郭吓得一蹦而起,刚想伸手去拦,被邱池的手机铃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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