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去看他的笔记,顺手在空白处画起了简剖,钱心一单手撑在桌面上伸着头看,陈西安跟着也站了起来,见陈瑞河在他的简图室内外画了个500mm的高差:“你看啊,咱们室内要偷面积,所以验收的时候填土垫起来,完了清掉,但是室外怎么填啊,室外面积那么大。”
钱心一幸灾乐祸的想,自己偷的面积哭着都填完咯,办法是人想的,肯定有比实填要好的办法,但是钱心一现在不想告诉他,他乐意看他们急。他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暂时没想到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我回去再想想,也去问问同事,争取给你提供个解决办法出来。”
陈瑞河还是挺信赖陈西安表现出来的能力,集思广益的去问他:“陈工这边呢,有什么好建议没?”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在办公室就讨论过了,陈西安本来是有的,但是听钱心一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又瞥见他在桌子底下朝自己摆手,于是也假装想了想:“暂时没有,我回去跟钱所碰一碰,回头给您答复。”
钱心一慡的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个大拇指,赞扬他的机智。他有时候真的挺幼稚的,但是陈西安觉得他很可爱。
陈瑞河愁容满面的在第一条上打了个叉,接着说:“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一定要有啊,不然我土方不够了。第二条,咱外廊的结构怎么办,甩筋用土埋着,等验收了扒出来再绑筋?”
结构是陈西安的问题,钱心一也去看他,陈西安坐回去开图,然后把电脑翻过去给陈瑞河看:“不建议甩筋,受力太集中,回填高度也矮,不如直接打埋板,我们目前的方案是20厚的热镀锌板,规格500x500,绑12根直径16的二级螺纹筋锚在底板的钢筋上,到时候直接焊钢龙骨。”
陈瑞河凑过去和总包的聂总探讨了两句,又隔着他和管理公司的头碰了两句,然后说:“行,埋板好像更可行,赫总你看?”
赫剑云再讨厌他也不能不赚钱,面无表qíng的说:“我不懂,你们定吧。”
陈瑞河立刻在纸上打了个勾:“那咱们就埋板,第三条……”
陈瑞河一共提了7个问题,因为是初期问题都很粗略,设计院这边回复很快,要么都直接回复,要么是只能等图纸放出样,甲方内部的讨论比较激烈,但是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设计院的意见比较实际。
赫剑云没耐心听这种细节,接了个电话先走了,经过陈西安的身边忽然低声说了句:“马上9月7号了。”
陈西安摁在鼠标上的手一顿,抬起头去看他,钱心一注意到他的目光非常冷漠。赫剑云报以更加针锋相对的横眉冷对,在下一个电话的催促里出去了。
甲方讨论没钱心一什么事,他没事gān,就忍不住老观察陈西安,然后他发现他的表qíng从赫剑云说了那个时间之后就没缓回来过,他垂着眼假装在看图,看起来心qíng不太好。
散会的时候将近1点,陈瑞河客套说不留他们吃饭了,两个人提着电脑出来,外头的雨点有huáng豆大小,说大不瓢泼,说小能湿衣。伞他扔在车里了,而车停在巷子口,钱心一还在犹豫是提着电脑狂奔出去,还是问陈瑞河借把伞了去取伞,陈西安就直接走进雨里去了。
他反常的时间有点长,都快半小时了,钱心一有点担心,也跟着一头扎进雨里,走到垂花门那截挡雨的檐下忽然伸手拉住了他:“陈西安,9月7号怎么了,啊?”
他平时把徒弟呼来喝去,这几乎是他能憋出的最温柔的声音了,名字叫的轻轻的,问句连个起伏都没有,檐口集聚的雨水哗啦啦的淌着,差点将他的声音淹没。
陈西安头发湿了一半,听见他画风突变的语气总算回了魂,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挺受用的,他用空着的手替这人擦了下满额头的雨水:“赫剑云儿子的忌日,没事。”
钱心一被惊的懵了好几秒,连陈西安摸了他的额头都没注意到,他虽然好奇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电脑包往他手里塞:“拿好,我去借把伞。”
陈西安忽然就想起了高二的那场雨,他手腕一翻把钱心一的东西压了回去,然后堂而皇之的从电脑包里掏出一把伞,撑开走进雨里去了。
钱心一满头黑线,有伞不打,打了也不分给自己一半,心想他果然还是不正常。他撑着伞走的特别快,钱心一生怕他失忆起来开着车自己跑了,忙抬脚就追。
他冲进雨里嫌雨有点砸眼,就把电脑包顶在了头上,跑的快接近的时候,前方的陈西安却忽然停下来转过来,提着电脑的手伸出来拦他,钱心一撞在他的小臂上,他转头不理解的去看陈西安,头顶的雨瀑霎时就被截断了。
执伞的人半边身子都在雨里,肩头的衬衫立刻就湿了,然后他听见陈西安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他:“去食堂?一起吧。”
钱心一脑中有碎片一闪而过,但他没能抓住,他一脸茫然的看着陈西安,会错了意:“啊?公司的食堂现在只剩小炒了吧。”
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陈西安挫败的叹了口气,说:“不是公司的食堂,是二高的食堂,有天你从教一顶着饭盒跑出来,我就现在这样拦住了你,我还记得你的饭盒上印着几朵荷花。”
那时的饭盒是都是圆筒的瓷包劣质钢,白瓷的底面上花样也少的可怜,不是荷花就是蜻蜓,钱心一那荷花碗还是他妈送他报到那天给他挑的,磕过掉过瓷,但是没能用到有始有终。
钱心一眼睛猛然一瞪,没料到陈西安还给他遮过雨,不过那时他过的兵荒马乱的,很多事都忘了。他记得他天天洗的碗,却没想起来举手之劳的陈西安,但是他今天心qíng不好,钱心一希望顺着他,于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起来:“是你啊,谢了。”
他笑的不如当初那样腼腆,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陈西安知道他现在心软,有些话说了他也不会那么抵触,就说:“是我,我那个时候就看上你了。”
他们离的太近了,钱心一立刻尴尬起来,他还在酝酿“我是一个直男”该怎么委婉的表达,又见陈西安笑道:“骗你的,我心qíng不好,开个玩笑,你请我吃饭吧。”
可是爱是藏不住的,唇齿闭上了,眼睛也会说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雨打伞盖的旋律太急促,钱心一忽然觉得他又有点心慌,砰砰砰震得他发懵,他移开视线把伞立直一人一半,说:“你想吃什么?”
☆、21
21
雨水将挡风镜糊成一片,全靠雨刷摆动刮出短暂的清明。
道上车人寥寥,陈西安踩着离合等在红灯的空档里,忽然说:“困扰你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我们回到之前的相处状态,可以吗?我不qiáng求,你也别躲,其他的听天由命。”
钱心一对前半句求之不得,后半句心有戚戚。但他最近真的过的太纠结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头点了,谁知道以后呢。
因为饿的前胸贴后背,两人最后随便找了个烤串吧,零零碎碎的点了一堆烤香菇jī翅膀,一人一碗石锅拌饭埋头狂吃。
这家石锅饭的洋葱切成了碎丁,钱心一吃的很不像个样子,挑了半天见工程依旧很硕大,gān脆一招手点了个馅饼。
还没吃完赵东文来了电话,说让赶紧回去,说公司出事了。钱心一最烦他说事之前一大堆描述,给单位送套图,起始句都是“你好,我是设计院的赵东文,请问你认识钱心一吗?我是他的徒弟,我……”
他把拿起来的香菇放下,说:“重点。”
赵东文“哦”了一声,在那边着急上火:“师父你会开完没?三所的张姐把我们全关在办公室外面了,她一个人在里面,从午饭到现在快2钟头了。”
三所的张姐就是那天在食堂议论陈西安的女人,钱心一愣了下,他对面的陈西安见状也放下了筷子,听他问道:“怎么回事?雷所人呢?高总在不在?”
赵东文:“不太清楚,上午张姐和雷所忽然吵起来了,吵的蛮厉害,我听见她对雷所说了句‘你.他.妈有种就bī死我’,然后哭着去了卫生间,中午我们下去吃饭,回来门就锁上了。”
“雷所在门口抽烟呢,敲半天门了,张姐不理他,高总去机场接朋友,现在堵在高速上,他让我给你打电话。”
钱心一骂了句妈的,心想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但还是马上起身抓了电脑包,提着就往收银台走,边问道:“为什么吵架?你不知道就把电话给雷所,我半个小时就到,你找财务姐隔着门喊喊她,张小雨要是不吭声,马上去楼下找物业把锁撬了。”
好撬早撬了,只是上上个月公司遭窃,门锁刚换的超c级防盗锁,物美价贵,大老板发了话要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赵东文唯唯诺诺的说:“这个……”
钱心一不耐烦:“这啊那的什么?”
赵东文怕他生气,立刻投了降:“没什么,好好我知道了,那我把手机给雷所了,你要找我打琴姐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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