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有没有生气?”阿蓝圈着她轻声问,“我看二叔好像不太高兴。”
“到家那么晚,奶奶早就睡下了。姑姑给我开的门,我进门就赶快让她去睡了。”朵拉仰起脸笑,“二叔才没有不高兴,是奶奶特地叮嘱他不许乱说话,怕吓着你。等明天他过来找你喝酒你就知道了……”
“那就好,人都上飞机了才托他订房间,挺冒昧的,之前还取消了一次。”
“还不是你!”朵拉娇嗔,“谁叫你那么矫qíng,说好来又不来,说不来又来……”
“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一句话说得她甜蜜又辛酸,一记小拳拳捶在他胸口,“让你再欺负我!”
“我没欺负你……”阿蓝把她的拳头包在手心里,声音轻而涩然,“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没比你好过……”
朵拉眨眨眼,满脸的看你怎么解释。
“你每登录一次我的账户,手机就响一次,我就心惊ròu跳一次……”阿蓝说着也笑起来,嘴角有几分自嘲,“开始的时候怕它响,后来它不响我更紧张,做什么事都记挂着,我都有种冲动去改密码了……”
又是一拳捶上去,却没有收回来,细白掌心展开了,轻轻攀住他的肩。
“我没敢改,怕改了你会恨死我。后来习惯了,每天响过四次,这一天就安心了……一直到今天,它一上午都没响……中午轮到我表演喂食,下了水才发现鱼食都忘了带……”
朵拉凝住笑,深深望着眼前人。
这一路他的话不多,为什么一再的拒绝之后还是牵起了她的手,朵拉没有问,阿蓝也没有说。其实她心里明白,他用了那样大的力气去证明彼此有缘无分,然后随便一个极小极轻的理由,就把他打回原形,或许那原本就谈不上改变主意,他只是经过了漫长的徒劳无功之后,终于不得不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朵拉,我很笨,很多事都想不太明白,可是那天你问我……我喜欢你,这是真的,以前到现在,一直都喜欢你,一直。”阿蓝慢慢地抱紧她,双唇隔着碎发印上她额角,“我从海巫婆的城堡里出来,脱掉鲸鱼皮,长出人的腿,在海里游了七天才遇到一艘沉船,扒了船员的衣服穿在身上继续游。你说你的家乡在西边,我就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不停地游,不知道游了几个七天才上岸。我听到岸上的人们说着和你一样的话,你一定想不到那一刻我有多高兴……”
平淡如水的叙述,一笔带过了脱胎换骨涅槃成人的创痛,带过了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艰辛,眼泪血汗都不在他记忆里,他记得的只是终于来到她身边的幸福。
朵拉泪盈于睫,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那你还说不想做人,想做回自由自在的鲸鱼……”。
“因为叨叨可以没有顾虑地和你在一起,可是阿蓝不行……”
“谁说的!谁说不行!”朵拉急得哽咽,“我说行就行!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么!你已经答应我了,你不能反悔……阿蓝,阿蓝,你说话……阿蓝……”
“我不反悔……拉拉,不要哭,我想通了,不会反悔的,拉拉,别哭……”阿蓝一手揽她,一手慌乱地替她拭泪。朵拉睁着朦胧泪眼看他,浓重夜色掩住了他眼中的光彩,这一刻的阿蓝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他是她抓不住的风筝,掌心里捧不住的沙。
朵拉像飞机上那样本能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泪湿的嘴角颤抖着寻找他的唇。
阿蓝微一低头,躲了过去。
朵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抬头,捧起她的脸,牢牢封住了她的双唇和惊讶。
“阿蓝……”她含混不清地叫,阿蓝在流连摩挲的间隙回答她,“你主动了三次,这一次,换我好不好。”
哪来的三次……算上刚才,明明就是两次……
朵拉想不明白,也没有心力想明白。他已经迂回辗转地闯了进来,无人的小巷,空寂的屋檐,他们有近乎无限的时间和耐心慢慢探索。两个人都是新手,每一次笨拙青涩的碰撞都在心尖上点一丛焰火,很快便唇舌灼烫,很快便喘息颤栗,很快便坠入幽蓝迷雾。她环抱着他,像海藻缠绕着鱼身,月光星子小镇荒原统统不见了,雾中只有熟悉的海在呜咽,护一段海洋深处的爱与缠绵。
☆、贺兰(更新完成)
朵拉的爷爷早逝,姑姑也在多年前离婚,儿子成年后就离家独立生活,往年朵拉回家,家里只有老少三代女人,阿蓝的到来不啻于一桩盛事。自古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喜欢,阿蓝不算女婿,那也是朵拉长到二十四岁第一次正儿八经带到长辈面前的男朋友,虽然比朵拉小几岁,但言谈举止大方稳重,身材高大模样标致,更重要是时时处处顾着朵拉,朵奶奶朵姑姑中意得不得了,包红包,买衣服,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连朵二叔拉着阿蓝喝酒,都被朵奶奶果断护住,“年轻人保养身子重要,喝那么多gān什么!”
朵拉在一旁jī啄米似的点头,不防奶奶又加一句,“以后成了一家人,有得是机会喝!”
朵拉偷眼看阿蓝,男孩子笑得淡定,耳根却有一点红。
九月初的宁夏秋慡怡人,朵拉带着阿蓝每天早出晚归,西谒西夏王陵,南下青铜峡区,东至huáng河渡口,北去阿拉善盟。银巴古道悠远曲折,两边的戈壁石滩延展接天,她和阿蓝各骑一匹蒙古马,漫步在贺兰山西麓的驿道上,千年的烽火台早已没有láng烟,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被腾格里chuī来的狂沙无qíng掩埋。
就像其他任何运动一样,阿蓝的马术学得极快极好。朵拉gān脆弃了自己的马坐到他身前,任他扬鞭飞驰古道,随他踏破斜阳晚霞。秋风猎猎,chuī起辫梢拂过他鼻尖,他痒得打喷嚏,她就幸灾乐祸地笑,笑声中他拨开发丝,低头轻咬她洒满霞光的耳垂。
她比他还怕痒,娇笑着在他怀里闪躲,可他箍得那么紧,怎么躲都躲不过。
多希望这银巴古道没有尽头,他们可以一生一世地同骑而行,永不分离。
坐了羊皮筏过huáng河的第二天,朵拉和阿蓝去苏峪口登贺兰金顶。苏峪口有新老两个景区,大多数登山者择其一而上,两人自恃体力高出众人,选择从坡度较缓的下山栈道上山,登顶之后再从陡峭的上山栈道离开新景区,去往著名的贺兰索桥。寻常人吃力攀爬的栈道,他们健步如飞走得轻快,不想刚在观景台停下来,就被一对老夫妇叫住了。
原来老爷子上山途中不慎崴了脚,苏峪口本就不是旅游胜地,游客寥寥无几,又是上山栈道,根本找不到人帮他们下山,栈道远离景区服务点,等救援队还不知道要多久,幸亏遇到朵拉和阿蓝,老婆婆便恳求两个年轻人扶老伴儿一程。
阿蓝检查了一下老爷子的伤脚,转身把肩上背包jiāo给朵拉,“崴得很厉害,最好别下地,我背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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