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_萧雪鱼11【完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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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徵”一怔,显然料不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始终镇定自若地端坐在扶手椅上,此时浓睫疾颤,飘飘忽忽地移开了眼光。

  安如:“?”

  “君徵”:“……”

  安如:“这里面还有什么隐qíng不能告诉我吗?”

  “君徵”:“不,没什么不能说的。”

  安如愈发好奇了,盯住他不放,“君徵”像是承受不住她期待的目光,半晌,叹了口气,默默地抬眼看回来。

  “君徵”:“因为他长得好看,我想,他应该会招人喜欢,我想招人喜欢。”

  安如:“……”

  为什么感觉膝盖中了一箭?真疼……

  ……

  ……

  不是所有的鸩丐都丧心病狂,都是人,既有人类的贪yù和恶毒,也有人类的软弱与良知。

  “我的师傅努力想做一个‘好人’。”“君徵”把最末‘好人’两个字故意读作重音,面上看不出什么表qíng,声音里却带出明显的嘲讽。

  “我喊他‘师傅’,因为他喜欢我这么叫他,其实在我们的习惯里应该称作‘接引人’。而他一直自欺欺人地试图用一个称呼与其他鸩丐区别开来,好像这是某种仪式,能让他把过去的自己与现在割裂开来,好像他就能真的变成一个好人。”

  从他貌似奚落的评价里,安如听出“君徵”对他的师傅感官相当复杂,不像是恨,也无论如何谈不上敬爱。

  但恨也好爱也好都不是她能cha手的,她想,她理解那种独一无二的感qíng,在他人生的某个阶段,他的师傅一定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正如梓仪之于她。

  她明智地保持沉默,静待“君徵”的下文。

  “‘接引人’可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是指引入新血的前辈。鸩丐的来源非常固定,根据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只接收孤儿,三岁以前不易照料,五岁以后已经记事,所以三岁到五岁之间的孩童最佳。当然,说是孤儿,根本来历如何并不重要,遭父母抛弃的有,被拐骗偷来的也有,我们心知肚明,怕是后者还要占多数。”

  “新加入的孩童年纪太小,‘接引人’负责照管他们,教导他们,在他们十六岁前将他们培养为新的合格的鸩丐……由这个意义来说,‘接引人’如师如父,我也确实应该叫他一声‘师傅’。”

  “君徵”又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安如在沙发上坐不住,下意识地移动身体,终于听到他轻声低诉:“我是黑户,所以没上过学,也极少踏出房门,为了防止我从外部接收信息,师傅严禁我触碰电脑和电视。在我十六岁以前,师傅是我唯一的社会关系,也是我唯一的信息来源,他可以随心所yù地塑造我,像捏一块泥那样把我捏成他想要的样子。”

  “他希望我是个怪物,所以,我也长成了一个新的、合格的怪物。”

  “我没有三岁以前的回忆,我们这样的人都有默契不去询问对方的来历,从我有记忆起,都是我师傅在带着我。他这一生只换过两次身份,后半辈子开了一家乐器行,在音乐里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他尤其擅长古琴,我今天仍然叫他师傅,一半因为他是我的接引人,另一半,则是因为我继承了他古琴的衣钵。”

  说到古琴,安如不禁瞥向“君徵”的手,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扶手椅里,一双胳膊放置在两旁,手指白皙颀长,骨节的形状优美,指尖沐浴着她的目光在空气中轻轻弹动,她耳边仿佛就奏响了琮琮琴音。

  在这般严肃的时刻,安如心底却闪过一个不那么严肃的念头:就算脸是假的,手总是真的吧?

  不限于脸和声音,“君徵”的皮肤、身材无一不满足安如的最高审美需求,她迷恋的这个人,不可能完完全全只是幻影。

  ……对吧?

  还好“君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着说着又止住话头,双眼失神地凝视前方,指尖轻弹,假装自己正演奏那张焦糖色的古琴。

  半晌,他稳定心绪,把自己从回忆的烂泥淖中囫囵拔出,再一次地重归现世。

  有些封印就不该去碰触,“君徵”无声叹息,他当初能察觉安如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自己也曾饱受PTSD之苦。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冒险地回忆过去,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这么做,也以为他这一生都绝不会对另一个人倾吐自己的秘密。

  他深深地瞧了安如一眼,垂低眉睫,知道自己并不后悔。

  但“君徵”叙述的节奏还是受到影响,不再过多地纠缠细节,变得快速而简略。

  “我和师傅共度了十来年,不仅是我,他也深居简出,我们的生活似乎与普通人并无太大的不同。直到我十六周岁,师傅不得不与其他鸩丐联络,在他们的帮助下,为我寻找第一个合适的‘猎物’。”

  “鸩丐的一生可以更换无数个身份,这是没有上限的,没人关心被窃取身份的普通人的生命,我们一代代地洗脑与被洗脑,最后真的相信自己和普通人不是同类,普通人只是‘猎物’,我们高高在上,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剥夺他人的人生。

  “连我师傅这样的‘好人’也没把我的第一个‘猎物’当回事,反正不满意可以随时更换。他很快收集到不少猎物的信息,除了我,这些信息也与另外几个条件适合的鸩丐共享。当时少管所想用音乐来陶冶少年犯的qíngcao,找到我师傅开设音乐课,他在课上认识了君徵,将他也列入备选。”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君徵非常敏锐,他发觉我师傅对他过分关注,于是暗自提高警惕。等到他离开少管所的那天,我半夜里摸进他的房间,举起刀,他立刻从chuáng上翻身跃起,先朝我扑了上来。”

  “啊!”安如失声惊呼,“你们没伤到吧?”

  她问的是“你们”,复数,因为她同时关心着故事里的两位少年,既佩服那位真正的“君徵”,又没办法克服私心,不想眼前这位“君徵”受到伤害。哪怕那只是一段过往时光的回溯,哪怕他才是施加伤害的那个。

  “君徵”苦笑着摇了摇头,“两败俱伤。”

  “我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都以为自己快死了,他问我为什么,我十六年来头一次接触同龄人,觉得临死前和他说说话也不错。聊到后来,他骂我蠢,一个杀人犯的身份有什么值得抢的,如果我想要,他可以给我啊!”

  “他说到做到,我们jiāo上朋友,我拿走他的身份,他抛下过去轻装远行。我准备了一堆谎言回去搪塞师傅,结果师傅半句也没问。鸩丐食腐而生,猎物不过是提供养分的工具,师傅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过他们会有死亡以外的其他下场,同qíng、怜悯、友谊,这些人类共通的qíng感他从来不认为会发生在鸩丐与猎物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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