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很小,很黑,像之南此刻垂着眼皮注视着苏芸的瞳孔。
“很危险。”苏芸的声音小的好像在和自己说话。她当时尴尬地站在之南面前,揉搓着自己白洁的校服。
就好像刚长全羽毛的白色小鸟,害怕掉下巢去,踌躇在天与地之间。她在害怕。这是之南那时候看着苏芸的唯一想法。
“我……”苏芸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之南移开视线,默然的眼神划过苏芸的身边。从苏芸身边走过的时候,之南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擦过鼻腔。偶然一撇,苏芸微微粉红的脸好像没有边界,容在背景里。之南就像眼睛装上了柔光系统,苏芸像粉末一样散开在空气里。他不知道吧,同样也溶解在自己的心里了。
之南再次爬上围栏,衣角却被苏芸拉住。之南的表qíng楞了一愣,垂了良久的眼睛最终也亮了起来,黑框眼镜把他的面容分割得有棱有角。
苏芸拿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捻住之南的衣角,划开了一个小三角,褶皱分明的衣物被赋予了质感。
“你gān什么。”之南把这句话说得很深沉,既听不出不耐烦的意思,又让人觉得不安。苏芸显然是被吓到了,愣了好一会儿,被之南冷冷地眸子刺痛了咽喉,说不出话来。
“放手。”一如既往的听不出qíng绪。
“不,”苏芸的脸憋得通红才挤出了这个字,之南突然有勉qiáng她的感觉了。但他将衣服一扯,苏芸顺势就往后倒下去。
“唔……”夹杂着痛苦的哀嚎,短暂一个音节。
之南尽力掩盖自己脸上的表qíng,在苏芸看来便是冷漠。
医务室里空无一人,新招来的年轻女医师出落地妖艳,自然没理由呆在几个月不见光的医务室里。
苏芸揉搓着后脑勺微微肿起来的一块,火辣辣的还有点刺痛。
“为什么?”
“对不起。”苏芸把脸垂下,白皙的皮肤被秀发遮盖。
之南看她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gān嘛抢我的话说。”
之南拿起一瓶红药水,抽出棉签,想给苏芸擦破的手上药。
苏芸呆了半晌,怯怯地伸出自己的手。
之南只是像拈花一样,拾起苏芸的手。可能女生的手天生就比男生小点吧,苏芸粉嫩的小手被擦破的血液衬得更加细腻。苏芸注视着伤口,不知不觉,视线就移到了之南的手背上。
“很修长的手。”苏芸这样想着。渐渐地,视线又移到了手臂与衬衫的jiāo汇处,突兀的骨骼勾画着少年的躯gān。之南时不时地反过手来,几缕青筋像水里的恬静的幽糙,慢慢延伸进他的心脏。
“啊!”苏芸突兀地尖叫了一声,狭小黑暗的医务室里回dàng着急促的音调。
“疼了?”之南的表qíng好像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你继续。”
过了很久,苏芸才渐渐开口。 “江之南,你的手……”
之南才意识到自己的伤口露在了外面。
是喝牛奶长大的,这么点伤口就被吓到了。之南心中升起一股鄙夷,但还是把衣角向上面拉了拉。
“伤口而已。”在苏芸看来,此刻之南的表qíng冷峻得泛着yīn气,好像一个沉睡千年的人骤然见光,带着黑暗的气息。她害怕了,手不自觉地往回缩了下。
“别动。”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为什么没去上音乐课”随着夕阳的光束传到苏芸身边,前一秒的遐想来不及应对这么快的转变。
“这已经是你第二个问句了,原因对于你来说,真那么重要?”
“不是原因重要,重要的是事qíng本质的意义,我想知道原因,然后斟酌意义,这有助于我思考。”
“有时候,原因这东西总是和缘分牵扯在一起。事qíng其实很简单,班主任觉得你很不老实,所以让我多关注关注你,还发了本小册子,专门记录你的举动。”
“呵!”之南不屑, “很老的招式。”
“有时候,人就是喜欢怀旧。”
“时而追忆往昔,时而喜新厌旧。”
“像爱qíng。”
“发chūn?”
“我是在说你和秦淑虞。”
之南听到这三个字时,身体稍稍定格了一下, “你和她很熟?”
“不熟,只是认识。偶尔说起你,有点儿神秘特别。所以很好奇。”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之南笑了笑, “我只能坦诚地告诉你,我并不特别,也不神秘,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存活在一个世界里而已。”他说完这话时,药水已经涂抹得差不多了。
之南转身离去,背影遮挡了夕阳的光,像远行的人,镶嵌在门框里。
苏芸后来无数次地望着这个背影,总觉得像是一个瘦小的人撑起了一片天,他其实很累,但他很坚韧,不可摧毁的身姿。
“喂!江之南,为什么你平日里都不喜欢说话?”
“因为当言语失去了应有的威力,沉默却替代了内心的躁动不安。”
“之南。”
“伟哥啊,刚才我出了点状况,不好意思啊。那个,结果怎么样。”
“就这么几个家伙没你也没多大关系,已经摆平了。”
泽伟在手机里停顿了很长时间,又说: “你不来也好,还是在学校里好点,安安心心读读书,我倒是还真希望你能过得好点儿。”
“哦。”之南应了一声。
最后一节自修课,之南回到教室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始自习了。之南所在的4班,是由一个刚出大学校门,捧着个硕士学位就开始担任班主任的年轻女教师。之南总觉得这人心气儿太高,好像自己的教学方式有多独特一样,其实不过是在老教师的教学基础上少背几个单词,多背几篇文章罢了。就像那梗长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几代领导人下来,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新闻联播说来说去也就这么几句。她像宋太公一样孜孜不倦地向学生讲述自己的求学的勤且艰,全班都成了东阳马生,兴奋地聆听。好像老师总能讲到学生的要点,同一个故事,前人不知讲过多少遍,孔子出国学习商礼,她就讲自己留学;应囊映雪就是昏暗的灯光下自己打开窗户等月光;宋濂缊袍敝衣处其间,她是fèngfèng补补又三年。前人三十而立,她却也将近奔三,每天都有老头子上下班卡宴接送,老婆子拿prada嘘寒问暖。之南想河城什么时候经济发展这么迅速啦,几年前她家还是fèngfèng补补,如今连小康都直接越过,成社会主义现代化了。不禁唏嘘,中国的发展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之南坐到位子上,巡视了一遍,只有子阳的座位上没人。
班主任开始扯着跟毛衣一样泛毛的喉咙训话。
讲话列出一二三点就觉得说话很有逻辑xing,班主任为了让学生有感触,特意把要说的列好了顺序,记在了一本本子上。三两句话的事qíng,之南觉得自己用20个字也能概括,偏偏这位班主任在演讲的时候想象力比平时要高多了,硬是从中考加分制度,扯到了以后的人生路。
52书库推荐浏览: 不挽不歌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