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范学明股份的一半,归你了。”
那男人鬼魅地一笑,“为了家人,我成了一个恶人,然而此刻的感觉,竟是如此喜悦。”
“走吧,剩下的事,都jiāo给施老了。”
两人走后,之南从另一扇门走出来,他不着急叫醒范学明,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坚qiáng的,即使此刻叫醒他,也是无济于事的。
黑暗之中,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女子的模样。
“没能完成对你的承诺,对不起,把你卷进这样的世界,对不起。”
此生能完成对你的承诺,那也足够了。
“他们叫我白猫,叫你夜猫,这样好不对称哦。”
“那我也没办法让他们改口叫我黑猫嘛。”
“这附近的猫真的好多。”
他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半跪着处在满是萤火虫的糙地上。
“我就快走了。”
“你肯定会回来找我,要是过了很久你都不来找我,等我成年了,我就会在这所孤儿院里领养一个女孩子,看到她,我就能不忘记自己对你说过的话了。”
“我喜欢你,不想忘记你。”
“那就不要忘记我嘛。”
范学明抽完了一支烟,他起身,选择了一个方向后,开始义无反顾地走着,想起了《日瓦戈医生》中的一段话:他们走着,不停地走,一面唱着《永志不忘》,歌声休止的时候,人们的脚步,马蹄和微风仿佛接替着唱起这只哀悼的歌。
她又来到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聆听起熟悉的音符,是当年在孤儿院上音乐课时最常听到的旋律。
他对着玻璃后面弹琴的齐琪频繁动着嘴唇,他知道她能读懂他的唇语。
齐琪微笑着,伴以乐曲的结局,她说:“谢谢你,夜猫。”
☆、第 14 章
六月,江南最难熬的huáng梅雨季到来。粗布麻衣般的校服勒在脖子,贴在胸口上,让人喘不过气来。huáng梅雨季最容易让人出汗,女生爱gān净,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男生一出汗,教室里便弥漫着一股骚臭味儿,又不敢把胳膊肘抬起来透气,怕女生说自己不检点,便把那一身的汗窝在腋下之中,藏在背上,那种感觉就像洗澡没洗透,便窝进了被子里,还不开空调的,一阵阵黏黏的感觉让人恨不得旷课去冲个凉水澡。
江南一岸的huáng梅天气还要持续好久,它会伴随着期末考试一同结束,这样之后,撩人的夏季也到来了,而chūn,早已被遗忘在办公室的空调里了。
沉闷的教室里,湿热的空气夹杂着尸腐的气息,仿佛是青chūn的墓地。窗户无论开得多敞也没有多少风倒灌进来,即使有,也是难得的湖风,伴随着化学药剂的气味儿。那一刻,之南真想带环保局长下河去游两圈,即使不能救个人什么的,好歹也和那个救人英雄一样捞个呼吸道疾病,与民同乐嘛。还应该让民政局长睡一睡桥dòng;请卫生局长排队看病;请城管局长去摆摊;请教育局长去抢学位;请安监局长下矿挖煤、上桥开车;请旅游局长逛黑店;请司法局长蹲一蹲小号;请劳保局长去讨薪;请jiāo通局长挤挤公jiāo;请药监局长吃吃药,想必广大人名群众都会欢欣并鼓舞着感谢政府体察民qíng的。
老式电风扇粘着秘密麻麻一层灰,半死不活地转着,像电视剧里将死未死的老头儿,向世界喘着最后的几口气。也亏着这最后的送来的几缕微风,支撑着下边半梦不醒的之南最后一点理智,自修课的无聊劲儿让他抬不起厚重的眼皮。
噔—噔—
砸在地面上的高跟鞋像戳在之南心口一样,引起一阵嫌恶。班主任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进教室第一件事qíng就是 “啪——”终结了电扇的最后一口气。那清脆的塑料碰撞的声音,便是它临终前的一声惨叫。学生的一片唏嘘,算是对它最后的追悼了。
“吵什么啊!一个个都是小少爷,小少奶奶的,这种天气开什么电风扇啊!反正电费不是你们jiāo的哇!”班主任像被捉jian在chuáng的小三儿一样开始肆无忌惮地谩骂。
之南心想,办公室空调的电费也不是你出的。
窗外撩人的太阳照得人很不舒服。下课后,全班四十七个学生,有三十几个往老师办公室跑。一般来说,会去老师办公室的只有需要重新听写,或者订正作业的人。这一票子人里倒是有三分之二并没有被老师通知到办公室,相反是自告奋勇拿着只错一两题的作业本,屁颠儿屁颠儿地往办公室里跑,直到一楼二楼办公室全部塞满了人,老师大多感叹,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只有学生自己心知肚明,他们宁愿在空调房里订正作业,那也值了。
成绩好的学生,老师没有理由不欢迎,至于成绩差劲儿的,他们倒是宁愿呆在教室里,比起老师火山喷发一般的脸色,他们觉得太阳的火急火燎可实在是和蔼可亲多了。
时间便是在这无休止的循环之中蔓延,活像瘟疫,蚕食每个人最初的心。这粘稠的huáng梅雨季,让南方世界变得汤露露的,让人心变得越来越脆皮。
六月月初,子阳的一个表哥退伍回家,家族里召集了好多亲戚为他接风洗尘,一家一家地请客吃饭。这位表哥自幼和子阳jiāoqíng甚深,小时候玩儿弹珠,子阳技术不行,弹珠总是输给别人,难得找到很漂亮的弹珠,他也很快就出手了。因为那时候爸妈根本连零花钱都不给,子阳便没了继续玩儿的资本。无论做什么都要有资本,当官的没资本,企业剪彩都不会找你,一个领导要是都没剪过彩,那谁会睬你,只能证明你混得很惨。子阳最初的资本便是这位表哥,他就像古代劫富济贫的飞贼,偷jī摸狗的事qíng也常gān,只是从来只偷有钱人的钱,拿着这些钱去帮助一些像那时的子阳一样的 “弱势群体”。偷窃未遂被捉住的时候他也从来不说这钱是拿来gān什么用的,出任何事儿只会自己担着,从来不会把同伙儿供出来,但在一些大人看来,他就是一句吴地方言的典型代表 “咯bī惜宁”(脸皮子厚)。有回他偷了子阳爸爸,也就是林青松的钱,把这些钱资助给了子阳,林青松觉得儿子有钱花显得很可疑,仔细查证,发现那就是自己丢的钱,便以为是子阳偷的。子阳因此被林青松狠狠地揍了一顿。
可是子阳死活没把他表哥给招供出来,原因有二。一方面林青松已经被怒火冲得气急败坏,子阳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另一方面,子阳已经被揍得神魂颠倒,除了尖叫就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了。第二天下chuáng的时候,子阳依旧觉得有点儿犯迷糊,这便让他表哥更加过意不去了,所以往后一旦子阳有任何事qíng,他都一力担保了。就在前些年,他爸妈终于还是因为受不了他惹的众多麻烦,索xing心一横,给他送部队里去了。这一走,家里倒是清静了,子阳却觉得无聊起来,时不时地想念起这位表哥。
当子阳听说表哥要退伍回家的时候,自然是欣喜异常,但掐指一算,发现比表哥原定的退伍时间早了几个月,便又觉得奇怪。见到表哥的时候,子阳当即问了他,他回答得倒是很直白, “两百块红包往领导桌子上一送就行了!”。子阳惊讶于部队里也会有这等事。但随即表哥又说,他有个战友得了枪械比武第一名,大家都劝他拿钱去走走关系,他不听,装清高,结果第二天通知比赛结果有误,他的军衔也被降回来了。两年国家在反腐了,只是有话叫做县官不如现管。检查的人走走场合,喝喝小酒吃吃饭,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有一句话,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哪儿都是一个道理,毕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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