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越往山深处,路面反而越平坦,可能是来往的车少的缘故吧,几十年前铺的路,到如今依旧能畅通。姜还是老的辣,东西还是老的有用,不然怎么会某地的前两年新建的斜拉锁桥一通车就塌,边上的几十年老桥却一声不吭,可见时间的沉淀是证明一件事物价值的最好方式。
车上的人也不吵不闹了,烟味,香水味,半路上增添的小孩子拉裤子的粪便味,一并被窗外的空气取代。手臂想要搂得更紧一些,但又怕吵醒睡在自己肩头的蓝悦。蓝悦和子阳大腿上各放了一个骨灰盒,害怕放在地上会被脚不小心踢翻。望着蓝悦浓重的眼袋,子阳心疼起来,他知道,她昨晚肯定又没睡好,也许是在哭泣,也许是在害怕,也有可能是不想面对现实。
卓别林说: “用特写镜头看生活,生活是个悲剧,用长镜头看生活,生活是个喜剧。”可这世间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时候连用长镜头看生活的机会都没有。生活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洋,也许在事业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广阔的天空,也有可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是无法逾越的礁石群;我们也许还能活很长的时间,也有可能连明天都没有,生活充满了未知,所以有人愿意一辈子只争朝夕。
眼皮白皙的皮肤下边,是双好看的大眼睛,迟迟不肯睁开,好像是根本就不愿意醒来。子阳心中闪过一个自私的想法,他qíng愿蓝悦永远不要醒来,这样或许就不用面对这撩人的生活了。
几缕蓝悦修眉的发梢飘进子阳的脖颈里,弄得他痒痒的,好像gān净的青糙。风chuī进来,灌入衣襟,回旋在心头的那块地方,那股蓝悦身上散发的清香变得异常浓烈,让子阳恨不得贴着蓝悦的脸闻。子阳觉得这一切,开始美好起来。
清丽的山风chuī开了蓝悦的眼。她挪动了几下腰身,举起纤细的胳膊伸了一个懒腰。
“到了吗?”
“还没呢。”子阳回答, “到了之南会叫我们的。”
“哦。”蓝悦推开子阳的怀抱,把身体坐直,又检查了下骨灰盒。
“呀,我突然想起来,这次出来得太匆忙,一点钱都没带,怎么住旅馆啊。”蓝悦惊呼起来。
“放心啦,之南说那里有座他家的老房子,虽然可能荒废掉了,但打扫打扫应该也能住。”子阳说着嘴角又弯起一个弧度, “再说和我出去你还怕没钱花?”
“是是是!你有钱,我们都是傍大款的。你这一身的行头都是各国进口的吧。”蓝悦笑着在子阳身上拉拉扯扯,看看各式各样的高档品的标志。子阳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裤子,和黑皮鞋,适合葬礼的气氛。加上身上多多少少,零零碎碎的装饰品,可谓是万国来朝,这一身的行头便体现了和谐世界的概念。有德国人用奥迪宝马奔驰解决中国人的车子问题;法国人用欧莱雅,lv解决中国人的面子问题;美国人用上市和国债解决中国人的票子问题;意大利人用时装和鞋子解决中国人的包装问题;日本人派来苍井空解决中国的xing教育问题,可见和谐世界就是各国的人解决中国人的问题,只是疑惑中国人解决了中国人的什么问题。
蓝悦摸索够了,就帮着子阳整理了一下领口和衣服的一些褶皱,做完这些事,蓝悦皱了皱眉, “不过不要再喷香水了,虽然一闻就知道是高档货,但大男人的,喷香水真恶心,刚睡觉的时候就想说了。”
“应该淡了吧,不过还是你身上的味道好闻。”
“我怎么没闻到?”
“体香,你自己当然闻不到,不过我是真觉得这味道好闻。”
“去死!你是几辈子没闻过女人了吧。”
“这辈子能闻到你的味道,也就知足了。?”
“姐不是巴黎欧莱雅,不值得你拥有。”蓝悦说完冲子阳吐吐舌头。
在见到蓝悦以前,子阳不得不承认李亦恬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那一刻,就在蓝悦冲自己吐舌头做鬼脸的那一刻,他觉得蓝悦的美,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
“蓝悦。”子阳面对着她,“之前警局通知电话通知你,你不在,我帮你接的电话,你父亲的房东把他的遗物都送到警局了,我去看了看,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衣服什么的也都快烂了,只留下几瓶酒,我拿了一个满的来给你。留个纪念吧。”他说完,从背包里取出酒瓶。
蓝悦接过,她说:“至少也留下了点儿东西。”她笑了笑。
当子阳如常人一般结婚生子之后,他依旧忘不了那一刻蓝悦的美丽。那样的容颜,是失落之后重新焕发生机的力量;是哭泣之后变得更加坚qiáng的模样;是积雪沉淀千年之后融化的模样。
我们总是漫无目的地前进在框定好的道路之中,无论面前的选择像huáng河支流一样九曲十八弯,还是像□□喊的口号一样多。但支流再弯曲,总会汇入茫茫大海;无论口号再响亮,买不起房的还是买不起,结不了婚的还是结不了。我越来越觉得我所生活的这片土地,已经越来越不适合正常人住了。如果是之南在的话,他应该不会像我一样说得这么直白吧,他会把一些直白的话说得很美很漂亮,我一辈子及不上他,可是曾经鲜活地存在在我生命里的你,那个无比平凡正常的男孩,现在又在哪里呢?
—— 林子阳
车程到了最后阶段,除了四人,已经没了其他乘客了。司机问他们到底要在哪一站下车,要是不远的话直接下车可以走了。之南听出了他的意思是想让他们赶紧下车,这样可以少开点路就返程。
公车最后停在了一处小站牌。子阳问之南还要走多远,之南说还有一小段距离。蓝悦和苏芸责问之南为什么不让司机继续开下去,又不用怕他。之南笑了笑,带着众人走进了一家小店里。
小店老板很和气,问四人需要些什么东西。之南买了四摞纸钱,和一个小型的花圈以及一些葬礼用具。子阳连同两个女生都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之南打点一切,和小店老板融洽地攀谈。其实他们都在惊叹之南打点一切的能力,他是切实地想办个小葬礼,这些东西连蓝悦都没有想到过。
“要弄得这么复杂gān什么。直接埋进土里了不是也省事儿吗?”蓝悦说。
之南笑着回答, “人这一生本来就过得凄苦,生前不体谅一下自己,死后也应该有人帮他们打理打理,不然也说不过去。”
几个人都不再答话,距离之南的家乡越来越近,越走,气氛变得越凝重。
从边上屋子里走出来一位老人,步履蹒跚,人说年过半百的便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这位老婆婆已经做到了两只脚都放在了棺材里,只差没盖上盖子了。
之南迎上去,亲切地叫了一声阿婆。
“之南?”阿婆失声问道。
“我是江之南!”之南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的。众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苏芸觉得这位阿婆在之南的心中一定地位非凡。阿婆紧紧地握着之南的手,苍老的厚手掌紧扣着之南修长的手指。
52书库推荐浏览: 不挽不歌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