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袭爵,将来三房要靠长房庇护不假,可涵哥儿还小,整个甄府这一辈不过他们两个男丁,难道他就没有靠长兄和姐姐们帮衬的时候么?
大伯娘平日jīng明大度,可对三房骨子里的轻视终究是不经意流露了出来。
且没有做好调整心态的准备呢。
甄妙微微一笑:“大姐姐不舒坦,做妹妹的去照顾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母亲近来身体不大好,二姐出阁,大嫂又伤了身子,我若是再不能在身边尽孝,有些放心不下呢。”
蒋氏微怔。
妙丫头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这是让她表态要好好照应温氏吗?
想到和风苑多出的那个姨娘,蒋氏有一瞬间的不平衡。
她院子里多了两个呢。怎么也没见哪个护着她?
“妙丫头放心就是,府里自然是会妥妥当当,不让你惦念的。”
“不知什么时候过去呢?”甄妙这才松了口。
蒋氏微松口气,若是再不答应。她可就下不来台了。
“后天一早公主府来接。”
接下来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蒋氏起身告辞。
“祖母,孙女也先去和风苑看看了。”
老夫人点头同意。
甄妙出去片刻又折回。
“怎么又回来了?”
甄妙垮着脸:“阿鸾送腌萝卜回来,说前院二姐夫醒了酒,带二姐回去了。”
“四丫头,来祖母身边坐。”
甄妙过去坐下。
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鸦青的发丝:“可是不愿意了?”
“嗯。”甄妙没打算掩饰,“孙女是个愚笨的,怕在公主府不但照顾不好二姐,还惹下什么麻烦,且真的放心不下母亲和大嫂。”
“你这丫头啊。真是实心眼,既然答应下来,何必还要惹你大伯娘不高兴?”
甄妙挽住老夫人胳膊,笑弯了眼睛:“祖母不生我的气就好啦。”
真要说起来,将来等老夫人不在了。三房是要出府另过的,只要她和大哥、二姐争气,温氏还真不需要仰人鼻息。
“哎。”老夫人点点甄妙鼻尖,随后正了脸色:“四丫头,你知道昭云长公主的事吗?”
甄妙依着原主的印象道:“昭云长公主早年丧夫,带着两子一女在公主府生活。因为深受皇上敬重,长子和唯一的女儿都破例有了封赏。二子凭着自己的才学考中了进士。”
老夫人笑笑:“祖母是说,对长公主本人,你有什么印象?”
甄妙想了想,有些为难的道:“祖母,孙女长这么大,就见过长公主两三面。不好说呢。不过听说长公主鲜少见外人,为人定是极清傲的吧?”
老夫人习惯xing的摩挲着佛珠,道:“原本这些陈年旧事,是不该对你们这些小辈提的,只是你既然要去公主府小住。难免会和昭云长公主打jiāo道,多了解一些,知道长公主是什么xingqíng,也有好处。”
接下来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甄妙都在听老夫人讲诉昭云长公主的往事,听到最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昭云长公主是个真正的传奇人物。
昭丰帝还是皇子时,因为现在的太后身份不高,日子并不好过,同为太后所出的昭云长公主也是受冷落的。
当时南淮边境总有异族月夷来犯,每次扰民,掠夺了财物便走。
先皇文彦帝多次遣兵去打,因着他们这一习xing总讨不到好处,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月夷一族的族长求娶大周公主,先皇就把昭云长公主嫁了过去。
不料成亲那日,昭云长公主用贴身的匕首刺杀了月夷族长,亲卫护着连夜逃了回来。
满朝震惊。
月夷一族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要求处决昭云长公主以平战乱。
据闻,昭云长公主一身红衣走进大殿,仰天大笑后对着先皇说了一句话:“儿臣享有公主之尊,自然不吝以身报国,只是纤芥之疾终有一日会成大患,儿臣只是替满朝栋梁提前把它揭开而已。”
一番话,满朝文武恼怒的有之,惭愧的有之,处死昭云长公主的话却是没人再提了。
当时东宫空悬,几个成年皇子都上朝听政,身为皇子的昭丰帝主动请缨,要亲征平乱。
也正是这一次,昭丰帝脱颖而出,凯旋归来后被立为太子,之后顺利继承了大统。
昭云长公主成为了当朝最尊贵的公主。
手刃月夷族长的事,也被说成了大义的为国之举。
可事实是,没有哪个世族敢娶这么一位彪悍且是再嫁之身的公主了。
最终昭云长公主嫁给侯门幼子,夫婿没有继承权,留下二子一女后早亡,便带着孩子在公主府过起了日子,有着皇上敬爱和尊贵的身份,过得倒是顺风顺水。
老夫人因为回忆而显得有些迷蒙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亮:“四丫头,要说起来。昭云长公主和你,还算扯得上一点渊源。”
“啊?”
“曾经的镇国公世子,也就是罗世子的父亲,是在长公主说了那番话后。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请缨担任先锋的。也可以说有了他那个台阶,之后的事qíng才顺理成章。如今人虽不在了,想来长公主看在那人的面上,不会为难你的。”
“嗯,孙女明白了。”甄妙觉得就像听话本剧似的,想着明日有可能见到这位传奇中的公主,总算有了点期待。
回了碧纱橱,命白芍几人收拾行李,想了想,提笔给罗天珵写了一封信。
这人翻窗上瘾了。万一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又翻墙进来,被人抓个正着,那她就又要出名了。
“姑娘,婢子把信送过去了,那个叫半夏的说罗世子不在。等他回府,就立刻把信给他。”青鸽回话道。
甄妙点点头,抬脚去了沉香苑。
这一走至少要个把月,总不见她家小八哥还挺想念的。
平日时甄妙常会回来喂锦言,温雅涵姐妹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听她说后日要离开一段时日,温雅涵脸色微变。
“锦言。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要乖乖的别乱飞,当心别人捉了你炖ròu吃。”
锦言瞪着一双小眼滴溜溜转,就在甄妙又摸了摸它的头,转身往外走时,才平静的扯着嗓子道:“救命啊——”
甄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哪来的傻鸟。怎么反应慢半拍。
再看锦言,那八哥半抬着头,小眼望天,竟从中看出一丝鄙视的味道。
甄妙嘴角抽了抽,转头离去。
廊庑上却被温雅涵叫住:“二表妹。要是无事,一起走走吧。”
二人顺着抄手游廊缓缓走着。
良久,甄妙忍不住问道:“三表姐是有事吗?”
温雅涵咬了咬唇,似乎有些为难。
甄妙也不催,神色平静的望着她。
这位表姐平日刻意和她拉开距离,此时这副神qíng,看来是有相当重要的事qíng了。
温雅涵终于开了口:“二表妹后日要出府吗?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三表姐请说。”
“明日我想出府一趟,但是又不方便跟姑母说,能不能请二表妹和姑母说,带我去吃茶了?”
那册经书,她日赶夜赶,快要完工了,比约定的日子早了许多,原本不急的,可没想到甄妙突然要离府,倒是让她原本想借着哪日一起出去趁机送书的打算落了空,只能匆匆把这事挑明了。
甄妙很是意外:“三表姐要去哪里,做些什么,出去多久?”
“二表妹,这件事我不方便对人说。”
这样gān脆的拒绝,让甄妙摇头失笑:“三表姐,京城这么大,莫说是你,就是我都不怎么熟悉,刚才我问的三个问题你都不想说,那表妹实在不敢带你出去的。”
她愿意当一个人的朋友伙伴,却没兴趣当一个人的挡箭牌。
温雅涵目光放远了,落在院子角落只剩光秃秃枝丫的桃树上。
瑟瑟秋风中桃枝微微抖着,零星可见几个被风chuī得gān瘪的桃子,就像原本丰润甜美的少女失了养分,凋零成行将就木的老妪,看着就让人心酸。
这世上,能够依靠的终究只有自己。
温雅涵苦笑一声,淡淡道:“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公主
看着温雅涵流露出“看吧,果然如此,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怎么能理解生活的艰辛呢”那种倔傲的小眼神,甄妙心中一阵气闷。
外祖母生了三儿一女,小舅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失在大海上,大舅二舅一个常年卧病在chuáng,一个瞎了一只眼睛,只有母亲目前来看还算过的最好的。
她了解母亲。
温氏是个单纯的有些天真的人,这样的人脾气可能不会太好,可掏出的心却是真真的。
她统共三位表姐一位表妹,恐怕在母亲心里,都是当作女儿待得吧。
可人家却始终筑了一道心墙,把温氏和她隔绝在外。
隔绝在外也无妨,可一方面疏离着,一方面有求于人又这么敏感,就有些让人头疼了。
她倒是不在意,但母亲,一定会伤心的吧?
暂住的表姑娘神马的,果然是最难打jiāo道的存在。
嘴角弯起,笑了笑:“三表姐,我娘是您嫡亲的姑母,若有什么事求一求她,真的不丢人的。”
“二表妹这是什么意思?”温雅涵qiáng自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
她拿针的时间太长了,就落下这么个毛病,一旦qíng绪过于激动手就会不受控制的抖。
一双微凉的手覆上。
手指纤细修长,如白瓷般细腻,又比白瓷多了莹润生动的光泽,指甲并没有涂任何颜色,修剪的整整齐齐,看着gān净又清慡。
而那双微颤的手,指肚上一个个针眼好了又添,添了又好,早已形成一层薄茧,粗糙的令人难堪。
温雅涵猛的把手往回抽,却被甄妙紧紧握住。
“二表妹,你——”
“三表姐。舅母一定和你说过,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温雅涵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呢?”
“我没有不相信。”温雅涵声音微扬,一直戴着的厚重面具,好似被人乍然划出一道深痕。不安又羞恼。
是了,二表妹自幼就是这么尖锐的人,她怎么会顾及别人的心qíng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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