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痉·挛似的抽痛仿佛在时刻提醒他,他还活着,已经麻木了这么多年,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竟然还在活着。
自从回到顾家,从最初的想要复仇,直到后来那些过往恩怨被他qiáng压在心底,直到他在顾老爷子临终的chuáng前听见了他的道歉,最终接受了老爷子的嘱托和期望,留在顾家,留在g市。
仿佛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变了。
可是抛去了这些,他还剩什么,他还有什么?
一种怪异的空dòng在心底蔓延,顾修黎躺到地上,长吐着气来缓解胃部剧烈的疼痛,直到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脚步声走近,一身白大褂的林启城逐渐走进了他的视线里。
“喝酒了?”林启城不冷不热的问。
顾修黎没答,却是闭上眼,轻叹:“林医生还真是轻闲的可以,为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也能抽空出来看看。”
林启城轻笑:“对陌芯来说,现在你可能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人,但对我来说,你好歹还是咱们g市土地局的领导,以后难免还会有其他高就,我总也不能真的得罪,该巴结的时候还是要巴结的。”
这林启城总是把话说的圆满,可往往他的话里却总是含着无数的讽刺。
许是见惯了生死,所以才能活的如此透彻如此豁达。
顾修黎缓缓坐起身,拧眉忍着胃里的痛,哑声问:“她已经到美国了?”
林启城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昨天上午就已经到了波士顿,小丫头还是要面子,当初信誓旦旦的和你回国,现在就这么回去,可能是觉得有点丢人,她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幸亏我有提前打电话知会了林启凡,他今天早上去酒店把那丫头接回家了。”
听见林陌芯的消息,顾修黎微微勾了勾唇:“安全到家就好。”
林启城顿时挑起眉看着他,但却没说什么,转眼看了看天色:“这两年雾霾太重,g市一直算是城市环境被治理的不错的城市,终究也没能幸免,这晚上的天啊,连个星星都看不见。”
“自己种的苦因,终究也是自己去尝这苦果。”顾修黎低哑的说。
他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全人类与雾霾的因果,还是在说他自己的因果。
或许都有。
林启城点点头,随即说:“跟我进医院,你要是再不洗胃,真出了问题我怕林陌芯早晚有一天都会怀疑到我头上,以为是我暗地报复把你弄残了,万一她要是一时心软再跑回来,那我们林家可真是得不尝失了。”
顾修黎轻笑:“她会么?”
“甭管会不会,反正我不能给你玩苦ròu计的机会,走,进医院。”林启城也不再废话,直接俯身qiáng制的就要扶他起来。
顾修黎没抗拒,轻轻笑了笑,起身由着他扶自己进了医院。
*
一个月后,顾修黎申请卸职休假的文件终于被市里批准。
白必然也想来个卸职休假,但是白老不同意,李局长刚刚痛失顾修黎这个爱将,当然不能再把白必然给放了,于是白必然苦bī的继续在土地局工作,隔天看见顾修黎回土地局来收拾东西,白必然直接进了他办公室。
“你真的想好了?”一进门他就问。
顾修黎将文件夹收进整理箱里,没有回头,但却是停下了收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会儿,才继续收拾办公作上的东西,一边收一边淡淡的说:“我需要时间来沉淀一些事qíng,这么多年人生经历过的转折并不足以磨练我什么,反而让我迷失了太多。”
“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喝酒吗?”白必然斜靠在门板上,双臂环胸,心里有些百味杂尘。
他知道顾修黎是要走,离开g市,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但起码不会留在g市,这个城市给他太多的束缚,像个牢笼一样把他锁住了。
顾修黎转身,看了他一眼:“你请客?”
“靠。”白必然嘴角一抽:“要我说林陌芯有些时候特别像你,明明自己就是个款爷,非得占我便宜才开心,她也是,无论什么时候,总要给自己讨点好处才行。”
说是这样说,白必然只顿了一下便继续说:“当然,只要是你,随时随地我都请!”
顾修黎笑了笑,将整理箱随手放在地上,并不打算拿走,转身走过来,在白必然肩上拍了一下,同时打开办公室的门。
见他连多停留一会儿的意思都没有,白必然转头看他:“有没有想过去美国找她?”
顾修黎单手cha·进裤袋,沉默了一会儿,才转眼看他,慢慢的说:“你猜?”
“……”白必然无语:“跟爷玩这一套?”
顾修黎笑而不语,终究是没有回答。
☆、番外《愿得一芯人,白首不相黎》(99)
两年后。
g市机场,一辆白色奥迪停靠在机场大厅的出口外,车里的季莘瑶刚刚就听见有飞机准点降落的消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又瞥了一眼时间,再一转头,果然看见两年未见的顾修黎提着个小型旅行包走出机场大厅。
顾修黎一身黑色休闲运动服的套装,看起来比前些年在土地局的时候更有了几分随xing自然的朝气,随手摘下墨镜时朝这边不经意的一瞥,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稳重与英俊,只是往那儿一站,清俊卓然的气度便引得周围路过的年轻女孩儿纷纷侧目,更也让车里的季莘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钤。
有时候她真是为自己曾有这样一个弟弟而骄傲,但一想到两年前他离开时的不告而别,她便直接下了车,甩上车门笑着走过去,顾修黎早就看见了她,薄唇微扬,展开双臂示意她过去洽。
在他展开双臂的刹那,季莘瑶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仿佛看见过去那个与自己仍是姐弟感qíng的修黎回来了,他们不必抗拒每一次牵手,不会为某一个拥抱而尴尬甚至觉得暧昧,不必刻意保持距离,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最亲的人,这些年每一次顾修黎刻意的疏远都让她难受,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她还能梦见曾经修黎没事就穿着她的卡通睡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故意气她的模样,还能梦见她举着擀面杖满屋子追着他打的充满欢声笑语的过往,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大男孩儿,却仿佛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想我了?”顾修黎笑着看她。
季莘瑶回过神,走上前去象征似的伸手抱了抱他的腰便要后退,却是刚一过去,人便陡然被他抱了个满怀,紧紧的,她一怔,却听见他在耳边说:“莘瑶,我回来了。”
“修……”
“姐。”她还没开口,便赫然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这样一个字。
顾修黎自从十七岁之后就没再叫过她姐,那之后就一直叫她的名字,经常是连名带姓的一起叫,这一声姐,让季莘瑶只觉得鼻子一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汹涌而来,但是她懂了,只是这样一个字她就明白,她的修黎真的回来了。
她抬起眼,却见顾修黎的笑,淡淡的笑容里是一种释怀,一种男人沉淀过后的稳重与清醒,还有一种独属于修黎的阳光和温柔,见她发呆,他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发什么呆?”
季莘瑶深呼吸了两口气,便陡然推开他,瞪着他那一派闲适的表qíng:“修黎,你别以为跟我卖乖就能躲过去!两年前你一声不吭的就忽然从土地局辞职,甚至连陌芯独自一身回美国了的这件事都没告诉顾家的任何一个人,直到你临上飞机之前才给我打了个电话,却只说你要出去走走,然后就挂了电话,从此两年渺无音讯,你知道这两年我为了找你,我跟南希闹了多少回?他的关系网那么多,可他就是不帮我找,我气的差点都要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
顾修黎轻笑:“你怎么没气到跟他再离一次婚?”
季莘瑶嘴角一抽:“他死都不会跟我离婚,我总也不能闹出人命来~”
“我在临走之前见过他一次,他知道我会去哪儿,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说过,等我想通了自己会回来,不用找我。”
“你这两年到底去哪儿了?”季莘瑶一边和他一起走向车子一边好奇的问。
更让她好奇的是修黎的改变,两年前孩子们被绑架的时候,在医院里她就隐约感觉得到他有心事,但那时候她因为孩子们的事qíng太忧心,没有jīng力去想其他的事qíng,后来悠然和绪然被找回来了,她整天守在孩子身边,心惊胆颤的感觉大概过了半个月才算是把心里的后怕给按抚了下去,但是那段时间她试图再联系顾修黎时,他却始终对她避而不见,直到忽然有一天她接到他的电话,那是他临走之前打来的,再之后,就再也没能见到他,甚至连他的手机也始终关机,直至停机,问所有他身边的熟人,都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
而几天前她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完全没想到会是修黎,他说他快回来了,说了航班和时间。
今天她也是趁着孩子们周末休假,把孩子送到顾家的爷爷奶奶身边去玩,又在早上跟顾南希知会了一声后便一个人开车来接机。
顾修黎将旅行包随手放在车的后备箱,季莘瑶站在他身边还在好奇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他叹笑:“这么看我gān什么?”
“哎,别跟我神神秘秘的,你这两年究竟去哪儿了?”季莘瑶用胳膊撞了他胳膊一下冲他眨眨眼睛:“快点老实jiāo代!”
顾修黎低笑,随手关了后备箱,然后单手cha在裤袋,看了一眼机场里来回穿梭的人群:“我是出去流làng,走到哪儿算哪儿,要说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还真是不少。”
“流làng?”季莘瑶疑惑。
顾修黎笑笑,没有针对她的疑惑而解释什么:“走吧。”
车子一路向g市的市区开去,季莘瑶一边开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的顾修黎,他始终神色淡然平静的看着窗外路过的每一个熟悉的景色,两年的时间,g市始终在迅速发展,机场高速公路两边曾经的荒芜也被许多改建的工厂和在建的各种建筑铺盖,他也只是看着,却并没有任何异样感觉。
“修黎,你说你是出去流làng,那你带钱了吗……”终于,季莘瑶忍不住,在两人都安静了大概十几分钟后,她还是问了出来。
顾修黎看了她一眼:“临走之前,在身上带了几千块。”
几千块……两年,那和没带钱也没什么区别。
季莘瑶心里有些发紧,当时因为孩子的事qíng,她就没太注意到修黎和陌芯之间的感qíng问题,当她和顾家人都知道陌芯回美国了的这件事时,那时候修黎也已经走了,根本没办法联系到他,而林家始终对此没有说过什么,以顾南希和林启凡的jiāoqíng,却也只是在林启凡那里得知陌芯现在过的很好,并且陌芯现在在主修钢琴和学业,希望不被过多的打扰。但陌芯和顾修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根本问不出来,而林家似乎也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52书库推荐浏览: 纳兰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