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才与杨氏请过安,正在她房中闲话,流霞寻了去,问道:“二少夫人,早饭何时摆?大老爷想吃一碗热热的血羹,还要一角蜜酒。”
林依的态度很是和善,笑道:“我又不当家,问我作甚。”她十分清楚,此话一出,势必得罪杨氏,但她实在不愿再做冤大头,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杨氏并未生气,只恨张栋太不会做人,把儿媳得罪了。她对着流霞沉了脸,道:“无钱还吃甚么血羹,去厨下把昨日的剩菜剩饭热一热,端上来将就一顿。”
流霞哪敢与杨氏顶嘴,忙应着下去了。她走到灶前唤青苗,青苗打着呵欠出来,道:“流霞姐姐,正等你做饭呢,我与你打下手。”
流霞自觉得比青苗高了一等,很是不满她的态度,遂道:“方才我在忙时,你就该把早饭做了,还等着我来。”
青苗倚在门框上,笑问:“流霞姐姐在忙甚么呢?”
流霞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催道:“你别闲着,赶紧生火。”
青苗故意慢吞吞,一根一根捡柴火,流霞担心张栋等急了,只好自己动手,一面生火,一面骂青苗。青苗也不生气,只是帮起忙来,动作愈发慢了,时不时还捣捣乱,多塞几根柴火堵住灶眼。
流霞气极,举手yù打,青苗慢悠悠道:“大老爷吃不上早饭,势必要生气,我却是不怕的,不知流霞姐姐怕不怕。”
流霞恨恨将手放下,把她赶进屋去,免得妨碍自己做饭。青苗乐得清闲,但仍旧站到门口,称要盯着些,免得有人使坏。流霞累了一头的汗,还要听这呕人的话,气了个仰倒。
饭菜热好,流霞正要端,青苗却抢先一步夺过来,体贴道:“我来,我来,你去唤大老爷来吃饭。”
唤张栋固然重要,但流霞更想先去杨氏面前卖个乖,便道:“不消你帮忙,我先端到房里,再去唤大老爷——”
青苗留着小心眼,不等她讲完,已快步走远了。流霞追上去夺,青苗竟把半碗汤水直接泼到她身上,流霞傻眼,待得回过神来,青苗已拐过了墙角,看不见了。流霞又气又急,只得先回房换衣裳。
青苗到得杨氏房中,将饭菜搁到桌上,请杨氏与林依夫妻来吃饭。杨氏见来的只有她一人,遂问道:“流霞呢?”
青苗十分响亮地回答:“流霞姐姐说要亲自去唤大老爷,因此叫我先把饭菜端上来。”
林依正站在杨氏身侧,十分清楚地看到,杨氏以手握拳,长指甲朝里折了折。她看了青苗一眼,暗笑,这妮子摆明了要报仇,整流霞来了。
几人落座,不多时,张栋进来,扫了桌面一眼,皱眉道:“不是说有血羹与酒的,何在?”
林依默念几遍“我不当家”,充耳不闻。
杨氏道:“谁人讲的,你找谁去,我可没说过这话。”
张栋便抬眼寻流霞,却未瞧见人,正要询问,流霞匆匆进来了,向杨氏道:“大夫人恕罪,婢子来迟。”
杨氏因方才青苗的话,已在生流霞的气,此刻朝她一打量,见她转眼间又换了身衣裳,愈发不喜,冷冰冰道:“你辛苦了,歇着便是,还来侍候作甚么。”
流霞申辩道:“是青苗泼了我一身的菜汤,我去换衣裳,这才耽误了。”
青苗不屑道:“流霞姐姐,迟了就迟了,大夫人又没说要罚你,你慌甚么。早饭是我一人做的,你根本没近灶前,哪里来的菜汤。”
流霞不敢置信地望向青苗,后者是存了心要报复,腰杆挺得笔直,一脸理直气壮。杨氏一见,就信了青苗,冷眼看流霞,抿着嘴不作声。
流霞十分委屈,偷眼看张栋,希望他能替自己讲两句好话,不料张栋也很生气,心道,这妮子又没买血羹,又没去唤我,真是只晓得躲懒,无甚用处。
流霞没等到张栋伸援手,只好与杨氏跪下磕头,求她原谅。杨氏根本不理她,慢慢夹菜,慢慢扒饭,看那样子,是打算让她跪上一阵了。
张栋也觉得流霞欠教训,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指着桌上,抱怨道:“这叫人怎么吃?”
杨氏好言好语道:“家中无钱,大老爷将就几顿罢,待得你复官领到俸禄,想吃甚么买甚么。”
此话正是林依心中所想,暗中为杨氏抚掌喝彩,叫了声好。
第125章 仲微挣钱
张栋不悦道:“一顿早饭能花费几个钱,叫媳妇先垫上,来日再还。”
林依迅速接话:“我的嫁妆钱,只剩下三十文,昨日全让流霞借去了。”
杨氏问流霞道:“你向二少夫人借钱作甚么?”
流霞看了张栋一眼,道:“大老爷的酒钱需四十文,我这里只得十文,因此向二少夫人借了三十文。”
杨氏与张栋道:“媳妇的钱,与你还了酒债,你还有甚么说道?”
张栋才不信林依无钱,但他没法去翻儿媳的账本,只好看向张仲微,示意他与林依施压,可惜张仲微是早让林依收服了的,哪里肯理他,端着碗只顾扒饭,装作没看见。
张栋生起气来,把筷子一丢,起身就走。杨氏在他身后叮嘱:“莫要去吃酒,没人与你付酒钱。”
张栋充耳不闻,径直朝对面的小酒肆去了,杨氏气得不轻,骂流霞道:“还不去追,若是他欠了酒钱,就将你卖了还债。”
流霞正好趁此机会爬起来,连忙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林依冷眼旁观,见流霞与张栋扭作一团,再看杨氏,一脸伤感,不禁暗自叹息,同qíng她所嫁非人。
杨氏心里堵得慌,推说已吃饱,进了里间。林依跟去安慰了几句,杨氏拍着她的手道:“我省得,是不能惯着他。”林依眼眶有些湿润,生怕落下泪来,更惹杨氏伤心,连忙退了出来。
张仲微还在门口张望,见林依出来,道:“流霞没能拉住爹,他又去吃酒了,我去叫他回来?”
林依拉了他就走,道:“哪有晚辈管着长辈的道理。”这话在理,张仲微连连点头,再不去理会张栋,随她回屋。闲坐无趣,林依再次取了棋盘出来,要与张仲微下五子棋,张仲微却道:“娘子,我去街上逛逛,中午再回来。”
林依欢喜道:“你要去逛街?我随你一起去撒。”
张仲微却道:“我有正事,下回再带你去。”
林依奇道:“甚么正事?”
张仲微吭吭哧哧,不肯作答,林依缠住他不停追问,称不讲个清楚,不许出门。张仲微无法,只得讲了实qíng,原来他是想跟在眉州一样,寻个茶馆卖酸文。
堂堂进士,去市井卖酸文?林依怕跌了张仲微的面子,意yù阻拦,但转念一想,他能有这觉悟,乃是大好事,若不加以鼓励,将来岂不是另一个张栋?她有了如此考虑,便放开张仲微,转身去开了箱子,取出眉州带来的笔墨纸砚,使一块包袱皮包了,递与他,笑道:“去罢,不指望你赚几多,只别比青苗的姜辣萝卜挣得少,免得惹她笑话。”
张仲微得了激将,胸脯一挺,道:“一篇酸文,在眉州也要卖三十文,东京定然更贵,我只消卖一篇出去,就比姜辣萝卜赚得多了。”
林依替他扯了扯袍子,叮嘱道:“只许去没得伎女的茶楼,花茶楼看也不许看。还有,赚了钱径直回家,莫要让爹娘知晓。”
张仲微听了前半句,连连点头,听到后面,就不解了,问道:“我赚了钱,让爹娘高兴高兴也好,为何不能讲?”
林依懒得与他讲道理,瞪眼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还我的嫁妆钱的,就从现在开始罢。”
张仲微想了想,点头道:“也使得,就当是我替爹娘还钱了。”
林依见他已被自己说服,便催他道:“快去快回,咱们中午还要去婶娘家蹭饭呢。”她送走张仲微,走到后窗处唤青苗,青苗听见声响,跑出来问道:“二少夫人有何吩咐?”
林依不答,只招了招手,待得她绕进屋来,才问道:“早饭可曾吃饱?”
青苗摇头道:“剩饭剩菜本就不多,轮到我吃时,只剩了半碗饭。”说完又笑:“我还算好的,流霞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林依取来huáng铜小罐,拿在手里晃着,笑道:“这是与你攒的嫁妆钱,咱们先取两个出来,买ròu饼来吃,如何?”
青苗红了脸,夺过来道:“甚么嫁妆钱,都拿去买ròu饼。”
林依笑道:“与你玩笑呢,中午只怕也吃不饱,你快数几个出来,一人买两个ròu饼充饥。”
青苗数出钱,左右看看,问道:“二少爷不吃?”
林依道:“他要向你学习,出门挣钱去了。”
青苗笑道:“二少夫人真狠心,也不让二少爷吃饱了再出门。”
林依不以为然道:“饿一饿,他才晓得肩上有责任,免得与大老爷一样不思进取。”
青苗深以为然,道:“大老爷在对面吃酒,只怕又欠了好几十文的债呢,二少夫人这话可得硬气些,别替他还。”
林依点头,接过huáng铜小罐放好。青苗出门,跑到巷口曹婆婆ròu饼铺,买了四个ròu饼,拿油纸包了,揣在怀里,又是一路小跑,回来与林依,道:“二少夫人快吃,热乎着呢。”
林依分了她两个,主仆二人藏在房内,一气吃了,又都觉得好笑,对视乐了一气。
中午时分,对面的婆婆果然来讨酒钱,张栋故技重施,叫流霞来向林依借,林依只推说嫁妆钱已花尽,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流霞不好qiáng讨,只得原样回复张栋,张栋借着酒劲,在房内发脾气,却被杨氏一盆冷水浇下,立时清醒,冻得浑身直哆嗦。
林依刚听完青苗回报,还来不及问详细,张仲微就回来了,将一包铜钱递与她,又问道:“爹怎地了,我方才路过,听见流霞嚷嚷着说要去请郎中。”
林依打开那方手帕,一面数钱,一面回答:“爹娘老两口吵架呢,你是晚辈,千万别掺和。”
张仲微犹豫道:“不会是真病了罢?”
林依头也不抬,道:“若有求于你,自然会使人过来说。”
到底不是亲生爹娘,张仲微听她讲得头头是道,也便丢开,笑问:“我比起青苗来如何?”
林依数完钱,一共一百二十五文,笑道:“比青苗赚的多出一倍不止,还是你qiáng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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