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小半个月过去,她日子越过越如意,张栋却迎来了烦心事——雅州信至,李简夫在信中称,只要张仲微上奏折,洪员外就撤诉,反言之,即张仲微不上奏折,这官司就要打到底。
事关张仲微,但官司却是张栋惹出来的,连杨氏都开始抱怨他当初多管闲事。张仲微认为,反正上头有张栋顶着,他也做不了主,gān脆不闻不问,任由张栋一人去cao心。张栋自好独自出马,成日穿梭于昔日同僚家中,那些官场的大人们,见他求助,个个都称愿意帮忙,但就是不见厚礼不落实。张栋没钱,只能无功折返,愁得两鬓泛白。
这日,林依在灯下fèng补一件衣裳,见张仲微撑着下巴,默默坐在窗前,遂问道:“仲微,想甚么呢?”
张仲微眼中流露出羡慕神色,道:“哥哥已得了祥符县县丞的职务,过不了几日,就要动身去任上了。”
林依好奇问道:“主簿是几品?”
张仲微答道:“祥符乃是京畿县,京畿县丞是从八品。”
县丞在一县之中,地位仅次于知县,手中握有实权,更何况是离开封府距离如此之近的祥符县,张伯临在李简夫护佑下,想来是前途无量了,难怪张仲微羡慕。林依只能安慰他道:“爹为官多年,应是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叫他吃官司,你自去甚么审官东院领差遣,若是需要打点,只管与我讲。”
张仲微苦笑道:“咱们是一家人,怎能如此行事。”
他虽是反驳,却无责备之意,林依猜想,也许张仲微对于过继一事,是有些后悔的罢。
一晃又是好几日过去,张栋还是没想出办法来,眼见得张伯临就要赴任,他父子二人却还没着落,那头发,就愁白了一半。
张伯临不日就要去祥符县,趁着有时间,来邀张仲微吃酒,张仲微请示过林依,随他一同去了。兄弟俩就近寻了个酒楼坐下,叫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吃着,张仲微先敬张伯临道:“恭喜哥哥谋了个好差事。”
张伯临在兄弟面前不隐瞒,一仰脖吞下杯中酒,道:“哪里是我谋的,乃是因为岳丈大人顾及你大嫂怀着身孕,不便远行,这才与我寻了个离东京最近的缺。”
张仲微道:“既是为了方便照顾大嫂,何不就留在京里,翰林院编修的差事,你不是能去的么?”
张伯临不屑道:“有名无实的职位,哪比得了京畿县县丞。”
张仲微点头称是,与他又碰了几杯。张伯临问道:“仲微,听说我岳丈,与伯父两人杠上了?”
张仲微叹气道:“我爹死活不肯让我上奏折,有官司在身,差遣一事只能拖着,我这不知哪日才能上任呢。”
张伯临不大关心张栋,却忧心兄弟前程,猛吃了几杯酒,拍着张仲微的肩膀道:“你放心,此事包在哥哥身上。”
张栋都棘手的事,张伯临能有甚么法子?李简夫虽是他岳丈,可又不会听他的话。张仲微只道他是安慰自己,随口应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
张伯临却不是说说而已,酒后分别回家,马上提笔,与李简夫写信,信中只讲了一件事,称他要休掉李舒,至于理由,是一片空白,留待李简夫自己去想。他写完信,封好封筒,命一家丁雇一匹快马,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雅州。
李舒从未见过张伯临主动与她爹写信,玩笑道:“你这个女婿,也真够务实,差事定了,才肯赏脸与我爹寄信。”
她玩笑,张伯临也玩笑:“是,我嫌这差事不够好,请岳丈与我换一个,若是不肯,就把你休了。”
李舒自然听出这是假话,轻轻捶了他一拳,笑骂:“你敢。”
她没把张伯临的话往心里去,不料过了十数日,季夫人的加急信至,问她与张伯临闹了甚么矛盾,竟让他起了休妻之心。李舒大吃一惊,忙去问张伯临,张伯临却道:“男人间的事,与你不相gān。”
李舒心下奇怪,抖着季夫人的信道:“那我娘的信,该如何回?”
张伯临想了想,还是将事qíng托盘而出,诚恳道:“我兄弟俩,承蒙岳丈关照,但人各有志,又何必qiáng求。”
李舒理解他们的兄弟qíng,却又十分委屈,落泪道:“若我爹不答应,你就真要把我休了?”
第130章 太守撤诉
李舒怀着孩子,张伯临不愿叫她伤神,好生抚慰道:“你又孝顺,又贤惠,还为我们张家怀着子嗣,我哪里舍得休了你,实在是为兄弟忧心,才出此下策。”
这话暖人心,李舒止了泪,勾起嘴角,道:“你们倒是兄弟qíng深。”
张伯临搂了她道:“仲微若过得不好,我这做大哥的,怎能安心赴任。你是大嫂,也当为他想想。”
若张伯临bī着李舒,她或许会赌气,甩手不理,但如此晓之以qíng动之以理,她无法拒绝,当即铺纸提笔,与季夫人写信,央她劝一劝李简夫,放过张仲微。
张伯临在旁指点,教她将休妻一事写得严重些,好让季夫人着急。李舒嗔怪,张伯临拱手道:“待得事成,我再向岳母赔礼。”
李舒拗不过他,只得将自身处境编排一番,又朝信纸上滴了几点茶水,才叫家丁送出去。
季夫人接到信,首先留意的是信纸上的斑斑点点,还以为李舒是一面落泪一面写的,大急,bī迫着李简夫赶紧写回信,道:“舒儿怀着身子,怎能受此折磨,你赶紧把官司撤了。”
李简夫早已收到张伯临来信,以为他只是吓唬人,根本没打算理会,此时听季夫人讲了李舒信中所述,惊道:“张伯临好大胆子,他真准备休掉我女儿?”
季夫人晓得李简夫软肋所在,不再提李舒所受的苦,只道:“舒儿可是你的嫡长女,若被休回家,你颜面何在?”
李简夫又气又急,大骂:“女婿到底不比儿子,怎样待他都是不亲的,我才与他谋了个好差事,他还不晓得满足。”
季夫人催他写信,将毛笔塞进他手里,道:“你们官场上的事我不懂,但女儿是我生的,我不能不管。”
李简夫的手被季夫人捉着,只好坐下写信,快马送了出去。
张栋那边接到信,展开来看,李简夫要求张仲微与他各退一步,只要张仲微在朝堂上保持中立,他就让洪员外撤诉。
张栋如释重负,将信递与张仲微瞧了,道:“喜事,咱们去吃一杯。”
张仲微满心都是对张伯临的感激,便道:“明儿再陪爹吃酒,我先去向哥哥道谢。”
张栋不悦道:“他都上任去了,你去哪里道谢?”
张仲微道:“祥符县离东京近,我走着去也花不了半个时辰。”
张栋觉得张仲微把张伯临摆在了他前头,很不高兴,沉着个脸,就是不点头。杨氏毫不客气道:“大郎是看在二郎的面子上,帮了你一把,照理你也该去向大郎当面道谢,如今二郎要代行,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拦着?”
张栋张口结舌,反驳不出,张仲微见他尴尬,忙道:“爹是长辈,哪有长辈向晚辈道谢的理,我去便得。”
张栋不好再拦,只好放他去了,又怕自己方才的态度被张伯临知晓,便装模作样道:“二郎到了那边,代我与大郎道声谢。”
张仲微应了,先回到房中,将李简夫撤官司的好消息告诉林依,林依惊喜道:“大哥好本事,比爹qiáng百倍。”
张仲微道:“我打算去祥符县向哥哥当面道谢。”
林依道:“这是应该的,你准备何时动身?”
张仲微道:“祥符县近得很,我即刻出发,晚上就回来了。”
林依点头,转身开了钱匣子,取出几百钱,装进钱袋子,递与他道:“既是道谢,当备几样礼去,到了那里,再请大哥吃几杯。”
张仲微赞她想得周到,把钱接了,转身便走,林依突然想起一事,忙拦住他道:“这事儿定然不是大哥一人的功劳,李太守看的是大嫂的面子,咱们先去街上备礼,待我谢过大嫂,问她可有话要捎带,你再去祥符县不迟。”
张仲微连称有理,同她一起上街备礼,成匹的布他们买不起,便将小儿成衣买了几件,又照着张伯临的喜好,买了几样拿得出手的礼,再一齐回家,张仲微留在屋里候消息,林依去见李舒。
到得李舒房内,李舒起身相迎,林依忙按她坐下,道:“大嫂身子沉重,何须多礼。”
李舒歉然:“因我父亲的缘故,耽误了二郎的差遣,实在过意不去。”
林依笑道:“男人家的事,我不懂,只晓得我们大老爷能脱了官司,是大嫂的功劳。”她将小儿衣裳递上,道:“我瞧这布料还算软和,与我侄子买了两件,大嫂凑合着使罢。”
李舒抚着肚子,笑道:“你想得周到,他还未出世,就先把小衣裳备好了。”
甄婶在一旁道:“这些物事,自然是事先准备好,二少夫人细心。”
李舒谢过林依,命小丫头将衣裳收起。林依问道:“仲微马上要去祥符县,大嫂可有话要与大哥捎带。”
李舒笑着摇头,道:“这样的近,家丁丫头一日几趟地来回跑,早就把话传尽了。”
林依闻言,便要起身去知会张仲微,李舒却道:“叫小丫头去,弟妹陪我坐会子。”
她既开了口,林依自然要陪,重新坐下,一面吃茶,一面问道:“既然祥符县这样的近,大嫂坐个轿子就去了,为何不与大哥一同搬去?”
李舒道:“那边房子还未寻着好的,因此耽误了,再说就算过去,也是一大家子一起去,同住在这里有甚么分别?”
锦书与青莲两个通房,是跟着张伯临去了的,李舒口中的一大家子,指的应是方氏老两口。屋里没得外人,林依便笑道:“大嫂想单门独户,怕是实现不了了,叔叔与婶娘,如今只得大哥一个儿子,若你去祥符县,他们必定是要跟去的。”
李舒道:“可不是,我比不得你命好,照着他们官场的规矩,父子二人不可在同一地做官,你是注定要小两口单独过日子的,好不快活。”
这规矩,林依乃是头一回听说,不禁又惊又喜,但不敢将qíng绪太过外露,免得更引李舒不快。
李舒叹道:“我本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不料你也说没法子。”
林依暗道,若真不愿与公婆住在一起,当初就不该把张栋与方氏带进城来,如今才考虑这问题,迟了。她见李舒闷闷不乐,不好讲些打击她的话,便搜寻出一个法子来,道:“大嫂可想过与叔叔、婶娘寻些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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