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经营之道,张仲微默默记下,又问:“那掌柜的不敢与舅舅叫伎女来,是何缘故?”
杨升道:“还能有甚么缘故,听我娘的话而已。”
张仲微明白了,大概是因为多年前出了兰芝一事,牛夫人才不许杨升再接近伎女,他为此深深感谢牛夫人,不然杨升叫上两个伎女,再传到林依耳里,他张仲微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转眼,小二已照着杨升的意思,将酒楼内中上等的酒水,摆了满桌,因天气寒冷,所有的酒,都盛在温酒壶内,那温酒壶乃是一整套湖田影青,煞是好看,张仲微再次默默记下,心道,待得自家店开,也要觅几套好瓷器来充场面。
杨升向张仲微道:“你们做官的人,想来也不会吃那粗劣酒水,因此我只叫了中等以上的来。”他指了指桌上离他们最近的一只酒壶,身后侍立的小二马上上前,执壶与他们二人各斟了一杯。
杨升待得张仲微吃完,问道:“味道如何?”
张仲微赞道:“香气扑鼻,入口绵长。”
杨升笑道:“此乃流霞酒,高阳店所造。”
张仲微笑道:“我娘有名丫头,名唤流霞,原来出自这里。”
杨升是认得流霞的,笑着点了点头,命小二又斟了另一种酒,递与张仲微品尝,道:“这是清风酒。”
张仲微尝过清风酒,又吃了玉髓酒,称赞不已,问道:“后面这两种酒,是哪家酒楼所酿?”
杨升笑道:“自然也是高阳店,我们家这间酒楼,只能到高阳店买酒贩卖。”
张仲微诧异道:“这是为何?”
杨升解释一番,原来大宋有“买扑”之法,某店“买扑”到某地酒税后,便可独占这一片地区的酒利,该片区内的脚店,只能到它那里买酒贩卖。
张仲微这才明了,怪不得杨升称开正店,不但要有钱,还得靠关系呢。他惦记着自家还未开张的脚店,问道:“舅舅,你这一片的脚店,都只能到高阳店买酒?”
杨升摇头道:“须到‘买扑’酒店买酒的脚店,乃朝廷指定,并非该地每家都得去。”
张仲微听了这番解释,暗自高兴,看来自家那脚店,只要不在朝廷指定的范围内,还是能自由选择酒源的。在杨楼,只能尝到高阳店所造的酒,没法比较口味及价格,张仲微吃了几杯,就有些兴致寡然,起了离去之心。
杨升瞧出他想走,不但不失望,反倒很高兴,遣走小二,拉住张仲微道:“好外甥,你若是吃腻了,我带你到另一家去,你在那里吃酒等我。”
张仲微问道:“那家还是高阳店的酒?”
杨升道:“自然不是,那家的酒水比不得这家名贵,却胜在品种齐全。”
这话合了张仲微心意,便随他下楼,到杨家另一家酒楼去,这家店比起杨楼,略小,虽名为酒楼,却只有一层,内里大多是散座,仅在后面设有三两间济楚阁儿。杨升引着张仲微到后面坐了,命掌柜的上酒上菜,又故意大声道:“我到街上买些物事,马上就来,外甥且等一等我。”
张仲微明白他是要借机去会兰芝,只好点了点头,道:“舅舅不急,我在这里等你。”
这家店掌柜的,也是奉牛夫人之命看着杨升,听了他这番话,真以为他只是暂离,就放他去了。
这店果然如杨升所述,酒水品种齐全许多,各种huáng酒、果酒、药酒,乃至大烧酒,这里都有。张仲微先品了品大烧酒,入口极烈,他想到自家脚店是准备专门招待女客的,便搁至一旁,不作考虑。huáng酒中有几个品种味道清淡,他一一记下,果酒虽也清淡,但味道并不怎么好,他犹豫片刻,还是记下,待得回家,让林依定夺。他只为了考察市场,并不是要吃酒,因此每种酒尝过味道,就急着要回家报与林依,但等了又等,还是不见杨升回来,让人好不焦急。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掌柜的也觉着杨升去得久了,走进来问道:“张二少爷,我家少爷到底去了何处?”
张仲微替杨升扯谎道:“他有位友人,过几日生辰,因此上街挑选礼物去了。”
掌柜的放下心来,笑道:“我这里还有好些按酒果子,新鲜得很,与张二少爷端上来尝尝?”
张仲微待要推辞,转念一想,自家开店,按酒果子亦是必不可少,正好顺路考察一番,于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劳烦”。
过了一时,小二端上四五只小小白瓷碟,里面盛着些糖脆梅破核儿、rǔ糖狮儿、重剂蜜枣儿等物,张仲微尝了几个,只觉得入口甜丝丝,心想林依应是爱吃的,便向小二道:“与我包起来。”
小二晓得他是东家的亲戚,忙知会过掌柜的,将各样果子,另包了一包呈上。张仲微接过,又等了个把时辰,终于等来眉眼带笑的杨升。掌柜的率先迎上去,道:“少爷,与友人庆贺生辰的礼物可备好了?”
杨升听着糊涂,但他头脑灵活,看到张仲微一个眼色,立时明白过来,打着哈哈道:“选了两个时辰,好容易挑到一件中意的,店家却道没货,气煞我也。”
他讲得有模有样,不但去了掌柜的疑心,还令他上前好生安慰一番。杨升遣走阁中人,大赞张仲微:“外甥到底是做官的,机灵得紧,下回吃酒,我还找你。”
张仲微唬了一跳,忙道:“我要当差,哪能总出来吃酒。”
杨升认定他是个好拍档,不与他争辩,唤来小二,命他把张仲微爱吃的酒,全送一份到杨府客房。
张仲微连忙谢他,杨升道:“谢甚么,该我谢你。”
张仲微举了举手中的按酒果子,不好意思道:“我还包了一包果子,带回去与你外甥媳尝尝。”
杨升连声道:“怎么只带这一点子,够谁吃。”小二忙奔了出去,另包了一大包来,递与张仲微。张仲微连声道谢,与杨升一同回家。杨升心qíng极好,拉着张仲微有说有笑,张仲微劝他道:“舅舅,你老这样瞒着,也不是个事,迟早会被外祖母知晓,以其让她动怒寻你,不如主动相告。”
杨升叹道:“前几年初识兰芝,就是我主动告诉她的,结果如何?她一刻不停寻到牙侩,背着我把兰芝卖了,这叫我哪还敢让她晓得。”
杨升有他的担忧,张仲微想不出好法子帮他,只得罢了。
第140章 探访方氏
杨升与张仲微一回到杨府,牛夫人便把杨升唤了去,说是要问问他对自家酒楼的印象。张仲微回到客房,将按酒果子递与林依,道:“我瞧这果子味道不错,与你捎了些回来。”
林依笑话他道:“你还真是又吃又兜。”说完将包裹递与青苗,吩咐道:“前些日,二夫人不是也拿了几样果子来的,你连着这一包,全部装盘,端来咱们对照对照。”
青苗应了,捧着包裹去了厨下。林依开始问张仲微正经事:“酒水口味尝得如何?”
张仲微道:“全记在心里呢,赶紧磨墨,我默下来与你看。”
林依知道他科举出身的人,有副好记xing,连忙磨墨铺纸。张仲微提笔,一气写完,递与她看。玉髓酒浓烈、流霞酒适中、清风酒清淡、白羊酒甘滑,还有几种果酒,荔枝酒、huáng柑酒、葡萄酒、jú花酒等。
张仲微道:“果酒甜津津,我觉着不够味,不过女子应是爱的,你待会儿尝尝再说。”
林依奇道:“我上哪里去尝?”
张仲微卖了个关子:“过会儿便知。”
林依还在猜测,金宝求见,拎进一只大盒子,掀开来看,满满当当一盒子酒壶,称:“这是张二少爷喜爱的酒,酒楼送了来。”
林依接下道谢,待她走后,惊喜问张仲微:“舅舅送的?”
张仲微点头,道:“舅舅待咱们,真是没话讲,我们开店的事却瞒着他与外祖母,是不是不大好?”
林依道:“你不晓得,我之前在外祖母面前透露过要开脚店的意思,外祖母却极力劝阻。”
张仲微不解道:“为何?怕我们亏本么?可我瞧他们那两个酒楼,生意都是极好的。”
林依道:“自然是怕多一个同行,抢了他们的生意。”
张仲微隐约有些明了,问道:“你是怕外祖母晓得咱们也要做这行,会不高兴?”
林依摇头,反问道:“讨长辈欢心,与养家糊口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张仲微毫不犹豫答道:“自然是后者。”
林依道:“那便是了,外祖母再不高兴,为了生计,我们也得把脚店开起来。”
张仲微更加奇怪,继续问道:“娘子,你瞒着外祖母,不是担心她生气,那是为了甚么?”
林依道:“万一外祖母看到女人店有利可图,捷足先登,怎办?”
张仲微恍然,道:“那倒也是,外祖母开了许多年的酒楼,若真想开女人店,说开就能开,比咱们便捷多了。”
青苗捧了只托盘上来,将几碟子果子放到桌上,问道:“二少爷与二少夫人现在就尝果子?”
林依指了那盒子酒与她瞧,道:“不急,咱们且先尝尝酒水。”
青苗便取了酒杯来,斟了一杯,递与林依,林依道:“你也来尝尝,多个人,多份意见。”
青苗应了,另取了一只酒杯,一起尝起来。林依十分认真,每尝一种,先问张仲微酒名,再记到纸上,并注明色泽口感等。
林依与青苗将一盒子酒尝遍,商量着选出了五种酒,除清风酒外,另四种都是口味偏甜的果酒。张仲微问道:“我看那白羊酒也好,怎地没选?”
林依道:“白羊酒太贵,哪怕是官宦夫人,只怕也吃不起。”
张仲微却道:“你放心,只要能招揽来官宦夫人,还怕商人妇不跟着来?”
林依想了想,大呼有理,忙在后面添上了白羊酒一项。青苗收好酒壶,道:“这些家伙还是要还的,待会儿我叫袁六与酒楼送去。”说完又捧过果子碟来,请张仲微与林依品尝。
张仲微记着方氏,先拣了一块金丝党梅吃了,建议道:“咱们开脚店,按酒果子必不可少,正巧婶娘开了卖零嘴儿的铺子,不如就到她那里买去,肥水不流外人田。”
林依还未接话,青苗先叫了起来:“祥符县一去一来,要个把时辰呢,这些物事一次又不能买多,要让我隔三岔五跑一趟,腿也得跑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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