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马上问:“那是谁?”
林依答道:“她说是府尹夫人。”
青苗毫不犹豫摇头道:“不可能。”
林依奇道:“何以见得?”
青苗肯定道:“府尹夫人我是见过了的,满脸英气,待人又慡利,肯定不会做这种事,要说是那刁钻难侍候的王翰林夫人所为,我倒还信些。”
杨婶得了提示,悟出些门道来,道:“莫非闹事娘子的背后主使,是王翰林夫人?她与府尹夫人不和,咱们可都是看见了的。”
祝婆婆觉得杨婶所讲有理,附和道:“王翰林夫人为了栽赃府尹夫人,这才使人来闹事,又故意报出府尹夫人的名号,好与她添麻烦。”
她们分析的都有道理,林依却缓缓摇头,问杨婶道:“你真看见闹事的娘子出州桥巷了?”
杨婶重重点头,道:“若不是出了巷,我也不至于跟丢。”
林依道:“那只怕与府尹夫人和王翰林夫人都没得gān系。”
另三人齐齐问道:“何以见得?”
林依故意考青苗,以目光示意,要她作答。
青苗想了一时,道:“我晓得了,府尹夫人与王翰林夫人,就住在巷子里,那闹事的娘子肯定急着回去报信,却径直出了巷子,说明背后之人,是住在巷子外。”
林依赞许点头,杨婶却提出不同见解:“也许主使人就是府尹夫人,闹事娘子泄了底,担心受怕,因此不敢去报信,径直回家躲起来了。”
林依一愣,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无人能担保闹事的一定不是府尹夫人。青苗几人继续分析,你一句、我一句,越讨论越糊涂,到最后,竟是人人都有嫌疑。林依听到头痛,挥手叫她们下去,独自回房坐下,对着墙壁发呆,心道,城中谋生,果然比乡下更不易,乡下顶多有几个地痞无赖,都在明面儿上,不似城中人,个个脸上笑嘻嘻,背地里捅刀不惜余力。
且说张仲微,锁好厨房门后,就去了街上溜达,考察各酒店有无好酒水,有无好菜色,待到他回来,发现脚店、盖饭店都打了烊,心下十分奇怪,再进屋一看,林依呆坐在桌前,忙上前轻轻将她一推,问道:“娘子,出甚么事了?”
林依将方才的qíng形讲与他听,道:“好险,差点让她乱嚷嚷,坏了名誉。”又叹:“有人浑水摸鱼,未付酒钱就溜了,还不知亏了多少。”
张仲微悔道:“我不该去街上,害你受累,幸亏没出甚么事,不然我真是后悔莫及。”
林依不甚在意,道:“既开了脚店,这些事是免不了的,总不会回回你都在家。”
张仲微问道:“可晓得是谁主使?”
林依苦笑一声,把方才与青苗几人的分析讲与他听,道:“人人都有嫌疑,怎办?”
张仲微摸着脑袋,喃喃自语:“雇人闹事,那可是要花钱的,谁人这样大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依脑中灵光一闪,是了,雇人闹场子,既要出钱,又要担风险,若不是有利可图,谁人会犯傻?
依照这条分析,雇人到酒店闹事者,无非有两种目的,一是所谓的商业竞争,眼红林依赚钱,因此来闹一闹,好让店中生意变差——符合此项的,非牛夫人莫属;除此之外,大概就是与张仲微有关的党派之争,或是李简夫一派,或是王翰林。
林依将自己的分析讲与张仲微听,又笑话他道:“中立真是不好,哪一派都想咬你一口。”
张仲微摸着脑袋,疑惑道:“最近翰林院风平làng静,并无甚么迹象呀。”
林依默想一时,问道:“李太守是一派,婶娘的哥哥方睿与他不对付,因此是另一派,那欧阳府尹与翰林院的众位翰林学士,是哪一派?”她问完,不待张仲微开口,先自答道:“欧阳府尹与你有知遇之恩,那是看在李太守的面子上,因此他与李太守是一派,是也不是?”
张仲微想了想,道:“是,也不是,欧阳府尹虽与李太守jiāo好,但政见并不尽相同,他与王翰林面和心不合,倒听说是真的。”
林依听糊涂了:“那欧阳府尹到底是哪一派?”
张仲微道:“他是哪派都沾点边,又哪派都不是。”
圆滑一派?林依甩了甩头,又问:“翰林院qíng形如何?”
张仲微道:“huáng翰林、邓翰林、陆翰林追随王翰林;赵翰林与孙翰林则与李太守是一派。”
林依听着听着,觉出些滋味来,把开张那日翰林夫人们的明争暗斗讲与他听,好笑道:“原来孙翰林是王翰林的对头,亏得他家夫人还急着表明立场,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或是怕我在王翰林夫人面前讲漏了嘴。”
张仲微道:“都说除了欧阳府尹,就属王翰林拜相最有指望,谁人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就算政见不同,也不敢把关系闹得太僵。”
林依道:“你们官场上的乱七八糟,我闹不懂,只想晓得,今日有人闹事,是不是与他们有关。”
张仲微沉下心来,仔细思考林依先前的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党派之争不可得知,但闹事者的主使人,肯定不是牛夫人。
林依接连被牛夫人bī迫,本来就不高兴,闻言反驳道:“这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莫非就因为她是咱们的长辈?你别忘了,我们虽叫她一声外祖母,其实却并不亲。”
张仲微道:“与这些无关,娘子你想想,外祖母虽然也开酒店,但她那两间酒楼,都是招待男客,就算闹事者弄砸了我们的生意,与她又有甚么好处?”
林依光想着牛夫人是劝阻过她开酒店,又试图邀约府尹夫人的,就忘了这一茬,听了张仲微这话,觉着有几分道理,便道:“那暂且将她放到一边,再想想官场上与你不和的人,哪些最有可能派人来捣乱?”
张仲微苦笑道:“既然是不和,那都有可能,一时哪里分辨得出来。”
林依想了一时,也是好不头绪,又见夜已深了,只得将疑问暂且按下,宽衣歇息。
第二日酒店、盖饭店,照常开张,由于头天蓝手帕娘子那一闹,酒店生意惨淡了许多。林依十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坐在柜台后,继续猜想那闹事人是谁。
青苗惦记昨日之事,无心卖盖饭,便与杨婶换了个差事,让她到后面站着,自己则跑到前面店内,问林依道:“二少夫人,可有了头绪?”
林依摇头,把昨日与张仲微的对话,讲给她听,问道:“都说当局者迷,也许答案呼之yù出,我与二少爷却没想到,因此请你来讲讲,哪个最有可能?”
第153章 水落石出
青苗迅速答道:“是牛夫人。”
林依奇怪道:“你为何这般肯定?”
青苗道:“二少夫人讲的甚么党派之争,我听不懂,不过那些官老爷,砸了咱们的店又有甚么好处?”
林依道:“牛夫人砸了我们的店,也没得好处,她家开的酒楼,是招待男客的。”
青苗不以为然:“现在没开,不等于将来不开。”
此话有理,林依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青苗主动请缨道:“二少夫人,我去杨家找袁六问问,探探消息,如何?”
林依想了想,同意下来。
青苗便解下腰间围裙,朝杨府去。杨府就在州桥巷间壁,距离极近,没几步就到了,青苗到底在此处住过几天,晓得规矩,没过大门,直接绕到下人住的西跨院,向那守门的小厮道:“我来找袁六,麻烦大哥叫一声。”
守门小厮被这一声大哥叫得神清气慡,侧身朝院中几棵树下一指,道:“那不就是。”
青苗谢过他,朝树下去,待得走近,才发现袁六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名女子,这女子青苗也认得,就是牛夫人的贴身丫头金宝。青苗并没有因为金宝就停下脚步,仍旧直冲冲走了过去,金宝瞧见她,一愣,旋即把头仰得高了些,问道:“青苗今日有空到我们这里来?店里生意不忙?”
青苗觉得这话有深意,愈发认定指使闹事的人是牛夫人,遂道:“店里生意实在太忙碌,我们二少夫人只好又雇了两个人,倒让我闲了下来,便来寻袁六哥说说话儿。”
她这一声袁六哥叫得亲热,金宝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故意问道:“怎么,你又来找袁六哥借厨房?你上回累得他被我们夫人骂了一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袁六被骂的事,青苗却是头一回听说,怔怔问袁六:“真的?”
袁六摆了摆手,道:“也没甚么,只是说了我两句,你别往心里去。”
青苗听了,愈发想与袁六说话,便道:“袁六哥,借一步说话。”
金宝在旁听了,酸溜溜道:“有甚么话,非要背着人讲,难不成是有信物相赠?”
青苗恼火她这态度,顶道:“就是送信物,怎地?”
金宝恨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扭身离去。青苗向袁六笑道:“她走了正好,免得咱们挪步。”
袁六担忧道:“金宝可是我们夫人面前的红人,你不怕得罪她?”
青苗奇道:“我又不是你们杨家人,她再红,与我何gān?”说完忽地叫了一声,问道:“袁六哥,我没带累你罢?”
袁六摇了摇头,道:“不妨,你来寻我,有甚么事?”
青苗扯了个谎,道:“我们酒店生意太好,店面不够用,二少夫人就想扩一扩,却无奈本金不够,因此想向牛夫人借钱,她不知牛夫人大方与否,便遣我来打听一番。”
袁六道:“这个只怕是难的。”
青苗问道:“怎么个难法?是牛夫人小气,还是她想自己开店?”
袁六一惊:“你怎么……”
青苗立时了然,脸上却装出不解,问道:“袁六哥,我不过随口一问,你怎地如此惊讶?”
袁六这才觉出自己失态,忙掩饰道:“我们夫人是有些小气,但却不许人讲,我是看你口无遮拦说出来,这才吃了一惊。”
青苗一笑,也不辩驳,道:“既是她小气,定然不肯借钱的,我且回去报与二少夫人知晓。”
青苗回到家中,在里间寻到林依,先嘀咕道:“没想到杨家的人,都是两副面孔,金宝是,连袁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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