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临听了这话,立时想转过来,大失所望,张仲微却道:“无妨,咱们晓得了法子,制些冰拿去街上卖也是好的。”
张伯临正附和,杨婶又一盆子凉水泼过去:“制冰的材料须得几多钱,二位少爷可晓得,若是人人都买得起冰,还等得到你们来制?”
到底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还不如杨婶一个奶娘懂的多,林依忍不住抿嘴笑了。张伯临与张仲微苦恼道:“就没别的法子把亏空补上了?”
林依舀了水朝门外提,路过他们身旁,顺口道:“你们是学子,cao这份心作甚,好好念书,中个进士回来,比甚么都qiáng。”这话他俩都爱听,转了笑脸出来,说笑着朝卧房去了。
林依将水拎至房内,倒进木盆,边洗澡,边思忖,所谓悖入悖出,意外之财,还是早些花掉的好,明日就想个由头出来,去隔壁家打听打听田地的价格。
田产虽有保障,生财却不快,她也曾想过,做些个一本万利的事体,但她穿越前,学的乃是公共管理,那些专业课,她掰着指头数了又数,也没能寻出个管用的来;穿越文倒是看过几篇,百度大婶也时常拜访,但她来北宋这两年,见的都是险恶事,深知赚钱易,守财难,像她这般的孤身弱女,恐怕是赚得越多,死得越快。她虽过得困苦,却是乐观惜命,想多活几年的,因此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统统打消,选了条最稳妥的路来。
第二日,杨婶来唤她吃早饭,道:“大老爷到了成都,三少爷又病了,二老爷带着两位少爷接去了,今儿还是只有咱们俩吃饭。”
林依点头道:“那还是就在厨下吃,免得将碗筷搬来搬去。”
杨婶自然乐得便宜,应了一声,快手快脚将腌菜稀粥摆好,同她两个吃饭。林依喝完粥,问道:“大老爷一家,今晚怕是就要到了,你要不要收拾屋子,我与你搭把手。”
杨婶摊手道:“按理是该收拾的,可二夫人不在家,我又不晓得安排他们住哪间,怎生是好?”
林依明白她的意思,张栋离家多年,他当初住的旧房间,早就改作了他用,如今正房虽还有两间空屋,但主人不发话,杨婶一个下人,哪里敢擅自作主去布置。
杨婶收拾起碗筷,拍了拍围裙,道:“真是在家嫌,不在家又欠,二老爷哪里是当家过日子的人,二夫人再不回来,家里要乱套了。”
林依道:“照你这般讲,二夫人怕是要回来了,我赶紧趁她不在,去城里把毽子卖了。”
杨婶笑道:“你如今是租客,只要把足了房租与饭食钱,哪个能管得着你去哪儿?”
林依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不禁一乐,凡事都有好坏两面,这算不算得了因祸得福?
第29章 打听田价
杨婶洗完碗,起身去喂猪,林依帮着她把泔水桶拎到猪圈,再回房取了毽子揣起,但她并未直接进城,而是先走到了隔壁李三家去。李三家穷,仅有三间茅糙房,前头用个篱笆围起,李三大概下地去了,仅有李三媳妇坐在篱笆院子里搓糙绳。乡下院子,照例是敞开的,林依不用敲门,直接走进去,打招呼道:“三嫂子,搓糙绳哩,我正要去城里,可有物事要我捎带回来?”
李三媳妇手下不停,抬头道:“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闲钱买物事。”林依搭话未成,想了想,捡起一根麻绳,道:“我替你把麻绳带去城里卖了?”李三媳妇笑道:“城里人哪儿会买这个,自家使用罢了。”又一句话被堵死,林依正感失望,想要另寻由头,李三媳妇却似想起甚么,进屋取了一只包袱出来,道:“亏得你提醒,家里最后几件囫囵衣裳,托你拿去城里当个死当。”
林依接了包袱,惊讶道:“你们衣裳本就没几件,全当了,穿甚么?再说这当的钱,够过几日的?”
李三媳妇苦笑道:“能撑一日算一日,田还没找着买主,不当衣裳能当甚么。”
林依瞧了瞧她那三间屋子,一眼能瞧到低,确是无甚可卖,她暗叹了一口气,顺着话问道:“近日买田的人不是很多么,怎会没卖出去?”
李三媳妇指了指远处,叹道:“价钱没谈拢撒,我们当家的要价三贯钱,别个嫌贵。”
林依旁敲侧击这一会儿,终于打听到了田亩价格,便道了声告辞,夹着包袱朝城里赶,一路上暗忖,张家以前买地时,她在旁听见过,价最低的田也要二十贯,就算现在遭灾,地价贱,恐怕也得十来贯才拿得下来,而李家的地却只要三贯,实在算不得贵了。
林依到了城里,先把李三媳妇所托的衣裳当了,再寻到收毽子的店铺,将两只毽子卖了十二文钱,又向掌柜的打听牙侩的所在。那掌柜的见她卖毽子没有讨价还价,心里高兴,便为她指了个道,称:“那丁牙侩最是守信,从不耍手段的。”
林依欢喜谢过他,顺着所指,寻到丁牙侩,道:“我有个姑姑,寡居多年,新近又死了儿子,老来无依,想将几个钱买亩地,又怕族里夺了去,因此不敢自己露面,只托我来寻牙侩,代为买卖。”
这番话讲得合qíng合理,加之她本身年纪尚小,丁牙侩不曾有疑,请她坐了,又命个小丫头上茶,问道:“可有看中的田?”
林依比划着,道:“那边村里有户叫李三的,正要卖地,我姑姑想去买了来。”
丁牙侩听了这话,却摆手道:“李三家我晓得,前几日才去打听了来,他家地太贵,不合算。”
林依故意问道:“他家卖几多钱?”
丁牙侩伸出三根指头,道:“三贯。”
这话与李三媳妇所言对得上,林依暗道,掌柜的不欺她,丁牙侩看来的确不是个jian诈人。她托了所谓“姑姑”的名头,问出心中疑惑:“我姑姑以前买的地,最低也要二十贯,李三家只要三贯,怎地还嫌贵?”
丁牙侩哈哈大笑:“你姑姑定是个不管家的,李三家的地,一年只收得八斗粮,你说三贯贵不贵?”
林依明白了,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不过她一共只有五贯余钱,贫地买了不合算,肥地她又买不起。想到这儿,她有些垂头丧气,道:“罢了,我姑姑钱不多,不然也不会看中三贯的地。”
丁牙侩想赚一注中人费,好心提点道:“如今有钱人少,无钱人多,没几个有能耐把钱一次付清的,都是分好几回来给哩。”
北宋也有“分期付款”一说?林依深感意外,问道:“怎么个分期法,是卖家与买家呀,还是买家与你?”
丁牙侩惊讶道:“不曾想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他向林依解释了一番,原来这两种分期形式,都是有的,若是与卖家谈得妥,就是分次付钱与卖家,不用加利息;若是没谈妥,则先由牙侩垫付给卖家,再由买家分期付钱与牙侩,不过这般行事,须得加些利息,让牙侩有个赚头。
林依暗自为古人的智慧感叹了一番,又道:“听来是不错,但我做不了主,须得先去问过姑姑。”
丁牙侩点头,道:“你且回去问罢,我先替你打听着,若是她还想买,三日后再来问我。”
林依福身谢过他,告辞回家。她先到李三家,把当衣裳的钱并当票jiāo与李三媳妇,再才朝家里去。张家地坝上,搁了不少箱笼,林依猜想,定是张栋一家回来了,她走到灵堂门边朝里瞧了瞧,果见里头有几名眼生的人。杨婶凑到她身旁,指与她看,最前头的一老一少,是张栋和他儿子张三郎;后排两名女子,亦是一老一少,乃是张栋的夫人杨氏,与张三郎的媳妇田氏。
林依惊讶道:“听说三少爷只比二少爷小几个月,这般早就娶妻了?”
杨婶怕被里头的人瞧见,把她拉至厨房,才悄声答道:“三少爷的病,就没见好过,大老爷纳了好几房妾,也没再生个儿子出来,生怕他们大房断了香火,这才早早儿地替三少爷娶了一房媳妇,想盼个孙子。你方才瞧见没,三少爷与老太爷磕过头,起身时都要靠人搀扶,我看他这样儿,与大房添孙子是无望了……”她还要再讲,忽地想起林依还是未嫁小娘子,忙住了口,问道:“你怎地这样晚才回来?饿不饿,锅里还有粥。”
林依将李三媳妇拿来当了借口,道:“隔壁三嫂子托我帮她当衣裳,我怕当贱了,把城里的当铺跑了个遍,这才回来晚了。”
杨婶盛了碗粥递与她,感叹道:“你是个热心快肠的,定当有好报。”
林依早就饥肠辘辘,一气喝完一碗粥,笑道:“都快吃晚饭了,你还与我留着中午的粥,这才是热心快肠呢。”
第30章 初见杨氏
杨婶最爱与她讲话,句句让人欢喜,她笑着收了碗,道:“我晓得你饿了,但大老爷一家才到,晚上有好菜,且先留着肚子。”
林依道:“晚上人多,我如今是租客,就不上桌子了,麻烦杨婶与我分一份出来,我端去卧房吃罢。”
杨婶正要答话,张三郎的媳妇田氏出现在门口,问道:“哪位是做饭的杨婶?”
杨婶见是三少夫人,忙应着上前,道:“我是,才刚与你们搬过箱笼的。”
田氏笑道:“大夫人怕你不晓得规矩,特遣我来讲一声儿,晚上的饭,须得男女分开吃,往后也是如此。”
杨婶很有些不高兴,道“我晓得大夫人是东京人,规矩大,只是我们乡下人家,房屋少,仅有一间堂屋可供吃饭,再没得多余去处。”
她这话极呛人,田氏却好xing儿,丝毫没生气,脸上依旧带着笑,道:“我瞧偏房还剩一间,女眷在那里吃就好。”
这倒不麻烦,杨婶点了点头,道:“使得。”
田氏见她应下,就将手里的三张单子递过去,道:“劳烦你烧饭,这是菜单。”
杨婶举着菜单,尴尬道:“我可不识字,怕是要误了大夫人的差事,不如三少夫人念给我听听?”
田氏脸红起来,道:“我也不识字哩……不过是些平常菜式,你看着做也成……”
她虽客气,杨婶却不愿在大房面前服输,转身走到林依面前,把菜单塞到她手里,道:“三娘子不是识字的?你来念,我来做。”说完回头冲田氏道:“三少夫人且回罢,叫大夫人等吃便得。”
田氏离去时,脸上还是红的,林依奇道:“这位三少夫人倒是好脾xing,一点儿没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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