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微忙过去将另一双gān净筷子塞进她手里,道:“连小二都晓得这牛ròu是洪员外送的,若咱们吃了有意外,岂不是他的责任?”
林依毫不客气接了筷子,又夹了一块牛ròu吃了,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聪明劲儿。”
张仲微道:“不是我聪明,是你太笨,这样简单道理,都想不过来。”
林依眼一瞪:“张仲微你真是越来越坏了,竟敢骂我笨?”
张仲微把脸一板:“你叫我甚么?”
林依背过身去不理他,过了好一时,不见有动静,回头一看,原来张仲微已将那双脏筷子捡了起来,正加劲吃牛ròu。她惊呼一声扑上桌子,争抢起来,一面与他筷子打架,一面责问:“这筷子才落到了地上,你洗过没有?”
张仲微嘴里嚼着牛ròu,含混道:“在身上擦了两下,gān净了。”
林依忙去瞧他身上,果然袖子处有两道油渍,混合着灰尘,她一时气恼,大吼一声:“张仲微!”
张仲微以为林依是怪他偷吃了牛ròu,忙道:“我就吃了五块,都与你留着呢……”话未完,后半截吞回了喉咙里,林依奇怪,回身一看,原来方氏托着一碗水煮牛ròu,正站在门口,大概是听见了林依的那声大吼,目瞪口呆。
林依记得房门明明是关着的,方氏怎地进来了,正疑惑,青苗在门外嘀咕:“二夫人你也太xing急,等我通传一声不行?自己就推门进去了。”
方氏已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我进自己亲儿的屋里,还消你通传?”她嘴里骂的是青苗,眼睛却瞪着林依。林依自觉理亏,一声也不敢吭,乖乖垂手离到一旁。
方氏气她吼了张仲微,也吼她道:“杵在那里作甚么,还不赶紧上来接把手。”
林依连忙上前,将那碗水煮牛ròu接了,赔笑道:“我们这里有呢,婶娘怎么又端一碗过来,留着自吃罢。”
方氏看了看他们那碗已快见底儿的水煮牛ròu,哼道:“这样大一碗,只与我儿吃五块,幸亏我又端一碗过来,你还好意思说。”
林依只恨自己没栓门,怨不得旁人,缩了缩脖子,退到一旁,故意向张仲微道:“我不吃了,官人快吃罢。”
张仲微怕她有后招,哪敢动筷子,偏方氏又在一旁看着,一副你不吃完我就不走的架势,他真是左右为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杨氏听见这边吵闹,闻声而来,先在门口向青苗问了详qíng,不禁好笑,明明是小儿女闺中作戏,她去横cha一杠作甚,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流霞道:“侄儿与侄儿媳在房中吃饭,婶娘去作甚么?大夫人该进去管管。”
杨氏沉吟片刻,真走了进去,此时房内仍是僵持局面,张仲微坐在桌前,手捏筷子却不伸手,只道:“娘,我吃饱了,放着待会儿再吃。”
方氏不依不饶:“你不是才说只吃了五块,哪里能饱?”
杨氏笑道:“弟妹又与他们端了一碗牛ròu来?怎么不留着自己吃,莫要惯着他们。”
方氏想也不想便答:“自己亲儿,惯着点又何妨。”
杨氏脸一沉,却不回嘴,只把流霞看了一眼,流霞便笑道:“二夫人把牛ròu与了二少爷,不怕大少爷怪你偏心?”
方氏没想到过这层,就愣了,流霞趁这空档,忙上去将她搀了,一面朝外走,一面笑道:“方才大少爷还问起二夫人呢,说是怕你那碗牛ròu不够吃,要把他的与你送去,我陪二夫人回去瞧瞧,看送来了不曾。”
方氏虽偏疼小儿,但到底还是顾及大儿想法,生怕张伯临到她房里时,发现她将牛ròu与张仲微送了来,便连忙甩开流霞,一面暗自编造理由,一面飞奔回房去了。
杨氏看了看张仲微,有些莫名伤感,暗自叹气,良久方道:“你们吃饭罢。”
林依送她道门口,谢了又谢,道:“我方才得罪了婶娘,正不知如何是好,幸亏娘前来解围。”
杨氏轻笑道:“你与二郎在自己房中闲话,与他人甚么相gān,休要想多了,倒是青苗守门不力,该罚。”
第103章 寒梅上船
青苗在旁本没在意,忽然听到杨氏提她名字,唬了一跳,忙跪下道:“是我失职,请大夫人与二少夫人责罚。”
青苗办事从未出过岔子,特别是针对方氏,今日这是怎地了,林依心下奇怪,便不想过早罚她,而是准备得闲后仔细问问她,但杨氏还在一旁,总要做做样子,便道:“也是我管教不力,就罚她今天的月钱罢。”
杨氏觉得罚轻了,但毕竟是林依的丫头,她不愿过管,便点了点头,带着流霞走了。
林依仍留青苗在门口,掩门回房,见张仲微还没敢动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走去夹了一大筷子牛ròu放到他碗里,道:“快些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其实二人都觉得适才方氏闹得很尴尬,便全装作无事,重新吃饭。直到吃完,张仲微摸了摸饱胀的肚子,才笑道:“幸亏婶娘又送了一碗牛ròu来,不然哪轮得到我吃。”
林依白了他一眼,道:“你抢ròu的动作可快得很。”说完托腮,担忧道:“今个儿倒霉,好容易吼你一声,却叫婶娘听了去,只怕此时心里还在恼我。”
张仲微笑道:“我有人护着,看你今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话音未落,耳朵已被林依拎了起来,揪到脸盆边,bī着把手洗了。林依开包袱,取了套gān净衣裳出来,丢与他换,道:“我看你之所以得病,就是因为平日里不爱gān净。”
张仲微不以为意,但也未反驳,一面换衣裳,一面问道:“娘子这样爱吃牛ròu?”
林依道:“朝廷不让牛ròu卖高价,哪有人来卖,拿着钱都吃不到的稀罕物事,自然就馋了些。这洪员外真是好本事,竟弄来这么些牛ròu,难不成是他家自养的?”
张仲微摇头道:“谁会宰杀耕牛,那是从盐井买来的。”
原来四川多盐井,井上安辘轳,以牛力提取卤水,一头壮牛服役,多者半年,少者三月,就已筋疲力尽,既做不得活,便被宰来吃ròu,据说这道水煮牛ròu,就是盐工们自创的。
林依听后,若有所思,道:“照你说,洪员外不是甚么好人,怎会特特上盐井买牛ròu来与咱们吃,到底是何居心?”
甚么居心?很快便得知。青苗进来收拾碗筷,jiāo与小二,自己却不走,跪下道:“方才是我走神,才没来得及通传,二少夫人尽管罚我罢。”
林依问道:“作甚么走神?”
青苗道:“方才大老爷在楼下陪一位官人吃酒,吃着吃着,就领了一位小娘子上来,也不知是他买的妾,还是与二少爷买的,因此我多看了两眼,再回过头来时,二夫人已进去了。”
林依还未出声,张仲微先问道:“那小娘子可是那位官人领来的?”
青苗点头道:“正是,那官人领她来与两位老爷行过礼,大老爷便带她上来的,如今正在大夫人房里呢。”
张仲微有些吃惊,向林依道:“不会是洪员外的庶女罢,难道他一赠不成,竟追到了这里来?”
林依好笑道:“你当自己是谁?”
张仲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别个自然是瞧不上我的,但……”他话没讲完,林依已明白了,指不定洪员外是把庶女赠与了张栋,但这事儿未必也太巧了,任谁千里迢迢出门,只要不是搬家,都不会带着女儿在身边,这洪员外难不成能未卜先知,专程在这里侯着张栋的?
两口子正在这里琢磨,流霞来唤,称杨氏请林依过去说话。林依心道,大概就是为那洪小娘子的事了。她见青苗还在地上跪着,忙道:“起来罢,今日的确是你失职,月钱照罚,下不为例。”
青苗磕了个头,爬了起来,跟在她身后朝杨氏屋里去。
杨氏房中果然有名陌生小娘子在,生得并不算美貌,却甚为端庄,端端正正坐在凳儿上,目不斜视。
杨氏见林依进来,先问她道:“今儿的水煮牛ròu可中吃?”
林依已知那位小娘子姓洪,便除了称赞牛ròu,还加了一句:“难为洪员外费心,竟能寻来这许多牛ròu,咱们可是拿着钱都不知何处买去。”
这话又中听又得体,杨氏觉得有面子,笑着将那小娘子一指,道:“这位便是那位洪员外的女儿。”说完又指林依,道:“这是我儿媳。”
林依与洪小娘子相互见过礼,又闲话几句,互报姓名。洪小娘子道:“我姨娘生我时,恰逢有枝寒梅怒放,便与我取名寒梅。”
林依赞道:“这名字极雅。”又故意问:“寒梅妹妹是夔州人?”
杨氏笑道:“她亦是眉州人,你竟是不知?”
林依亦笑:“原来是乡亲,这可真是巧了,不知寒梅妹妹是来夔州走亲戚,还是与咱们一样路过?”
洪寒梅答道:“我爹本yù亲自送我去京城,不料才走到夔州,家中就出了些事qíng,他想赶回去,又怕耽误了我行程,正左右为难,幸亏遇见了张大老爷与大夫人。”
她话只讲了一半,林依正琢磨,杨氏补充完整道:“洪员外托我们将洪小娘子带去京城,jiāo与她长姊。”
家中尚有父母,家世又不错,却要去投奔姐姐,这是甚么道理?林依想了想,忽地明白过来,想必是洪寒梅长姐想挑一位妾室,又觉着外人不放心,因此召自家庶出妹妹前去。她想通这关节,竟暗地里舒了口气,所谓妾室乃家宅不宁之根本,这位洪寒梅不是要进张家门,实乃大好事。
杨氏大概是一样想法,待洪寒梅极为客气,问她道:“你们先前订的两间房,已被我们占了,那今晚你们住在何处?”
洪寒梅垂首道:“爹爹要连夜赶回去,还不知他要将我安排在哪里。”
正说着,洪员外来了,并不进门,只在外面拱手,与张栋道:“张大老爷,我家寒梅孤身一人,再寻一家客店住,只怕不安全。”
张家占了他们的房,张栋有些过意不去,便与杨氏道:“不如我们先行回船,腾出房间来与洪小娘子住。”
洪员外与洪寒梅齐声道:“这怎么能行。”
张栋与杨氏是长辈,他们让出房来,洪寒梅的确不好意思住,同样,张梁与方氏也不好让,但张仲微病着,李舒害喜,张浚明年幼,一个都不好先搬回船上。几人商量好一时,还得不出结果,最后洪寒梅道:“若是张大老爷与张大夫人同意,我去船上住,如何?”
52书库推荐浏览: 阿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