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死狐悲这种道理水玲溪是不明白的,她只知幸灾乐祸,姐妹过得比她差,她心里才舒坦。
这次,出乎水玲珑意料的是,又是章公公在宫门口接待了她们。
章公公给二人打了个千儿,扯着尖细的嗓音,笑眯眯地道:“世子妃吉祥!水侧妃吉祥!”
水玲珑温和地笑道:“章公公请平身,天寒地冻的,劳驾您等候这么久,我实在过意不去。”言罢,递了章公公一个青灰色绣桂枝荷包。
水玲溪也从宽袖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递给章公公,嘴角维扬道:“公公辛苦了。”
章公公接过,五指头一握,心中有了计量,再对比笑意真诚的水玲珑,和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敷衍的水玲溪,章公公轻蔑勾了勾唇角,转而看向水玲珑,十分谦和地道:“世子妃有孕,奴才还没恭喜世子妃呢!”
水玲珑就打趣道:“这不恭喜上了吗?”
章公公笑出了声:“是是是!恭喜了!”
水玲溪看着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自己完全cha不进嘴儿,心里冷笑,庶出的贱人也就配与奴才为伍!
突然,水玲珑捂着肚子,讪讪笑道:“怀孕之人总爱跑恭房,不知可否请章公公带个路,去一趟最近的恭房?”
章公公的眼神一闪,意味深长地看了水玲珑一眼,尔后福了福身子,对二人说道:“这样,皇后娘娘正在陪七皇子练字,也抽不出功夫应酬,世子妃和水侧妃探望完珍嫔娘娘再去向皇后娘娘谢恩吧!”
“如此甚好。”水玲珑如释重负。
章公公微偏过头,立时有一名模样清秀、约莫十三岁的小太监弓着身子走了上来:“公公。”
章公公不怒而威道:“你先带水侧妃去千禧宫,世子妃如厕完毕我再送世子妃前去拜见珍嫔娘娘。”
“是!”小太监朝水玲溪打了个千儿,“水侧妃请!”
水玲溪不疑有他,略有些不悦水玲珑如厕将她撇下,仍随小太监去了千禧宫。
大概是水玲珑脚程快,亦或是章公公带她走了近路,水玲溪抵达千禧宫时,水玲珑也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自千禧宫的小花园内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骂骂咧咧的娇喝:“哼!连德妃娘娘的宠物你也敢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别以为占着一个嫔位的称号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算算日子,皇上有多久没临幸你了?你的身子都快发霉了吧?居然有脸出来晃dàng!我要是你,直接闭紧大门,省得在外边儿丢人现眼!”
嫔位?这千禧宫能称作“嫔”的应当只有水玲月吧?谁这么大胆子掌掴她?水玲溪诧异地看向了水玲珑,水玲珑面不改色地朝小花园走去,就看见一名身穿嫩huáng色窄腰琵琶襟chūn裳、淡紫色苏绣丁香百褶裙,头顶飞仙髻,满头珠钗,花枝招展的美艳女子抱着一条棕毛小狗,刻薄地指着水玲月。
而被她指着的水玲月上着藕色绣竹叶纹对襟chūn裳,下着素白曳地月华裙,青丝简单挽了个高髻,用两五成新的银簪固定,手腕上原本的羊脂美玉镯和金镯换成了质地一般的翡翠……
水玲月捂着红肿的脸,恶狠狠地瞪着梁贵人,却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梁贵人傲慢地眯了眯眼,咬牙道:“还敢瞪我?”又是一巴掌朝水玲月甩了过去。
啪!
比之前更为清脆的掌掴,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梁贵人也抬手捂住火辣辣发痛的脸,看向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她一耳光的……水玲珑!并愤愤地道:“世子妃!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是天子妃嫔,就凭你也敢对我动手?你这是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
水玲珑冷冷地道:“我这是尊敬梁贵人才对梁贵人动手的啊!梁贵人以小主之身份掌掴正五品娘娘,这等以下犯上的本事令我大开眼界,我实在是仰慕梁贵人的勇气,这才忍不住模仿了一番,梁贵人心胸宽广,想必不会与我计较吧!”
宫女太监们纷纷憋住了笑意。
梁贵人火冒三丈,正yù叫太监狠狠地教训水玲珑一顿,却看见水玲珑的手抚上了微微凸起的肚子,她眉心一跳,世子妃……怀孕了?梁贵人气得鼻子冒烟,狠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甩袖离开了原地!
就在众人以为水玲月会感激涕零之际,水玲月却只揉了揉发白的袖口,理也不理水玲珑便转身进了月华殿。
水玲溪嘲讽一笑:“大姐你可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你冒着得罪天子和宫妃的危险替四妹出了头,但人家不领qíng呢!”
水玲珑掸了掸裙裾,云淡风轻道:“领不玲清不重要,我没传出姐妹不合、薄qíng寡义、胆小怕事的恶名就好。”
水玲溪的脸一白,挤兑的话堵在了喉头!
……
梁贵人抱着小狗一路横冲直撞,进了承德宫,一见到德妃,她便跪下哭得梨花带雨:“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嫔妾为护您赏赐的宠物,结果被人狠狠地nüè待了一番!您瞧,她下手可真狠!”
德妃放下手里的毛笔,chuī了chuī尚未gān涸的墨迹,淡淡地道:“谁打的?珍嫔?还是吉昭仪?”
梁贵人摇头,泪如雨下:“都不是!”
德妃漫不经心地问道:“千禧宫就你们三个主子,既不是珍嫔,又不是吉昭仪,难不成一个奴才也敢打天子妃嫔?”
梁贵人无比憎恶地道:“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妃!”
德妃的眼皮子一跳,摸着宣纸边缘的手不小心擦过了依旧有着湿意的墨迹,一幅上好的仿制品毁于一旦,德妃负气地将宣纸撕了粉碎。梁贵人以为德妃在替她打抱不平,心头狂喜!
这时,小安子一脸谨慎地走了进来,在德妃耳边低语了几句,德妃的脸色顿时一变:“这怎么成?太……”看了一眼几乎要竖起耳朵的梁贵人,“你先去偏殿用茶,本宫稍后再与你详谈。”
“是,娘娘。”梁贵人被小宫女引去了偏殿。
德妃一改淡漠清冷的神色,皱眉道:“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太丧尽天良了!”
小安子的眸色一厉,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您和十一皇子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付出了多少汗水,又牺牲了多少同胞?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娘娘别给自己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啊!”
……
“十二殿下,我是姨母,来,叫姨母,叫了姨母给你糖吃!”水玲珑俯身逗着chuáng上的十二皇子,十二皇子满了七个月,ròu嘟嘟的,五官很jīng致,一双眼睛大而闪亮,像夜空摘下的星子,红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时而发出“咯咯”的笑声,可爱极了。
水玲月低头喝着手里的茶,宫里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失了宠的妃嫔,为了努力再得帝王恩宠,她努力买通各路宫人制造与皇帝偶遇的机会,银子花了不少,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现在,她穷得连打赏下人的钱也没了。
十二皇子有单独的rǔ母,不归她管,她吃的、用的尚不如一个rǔ母jīng致,可她能抱怨什么?
便是梁贵人三天两头欺rǔ,她在向皇后告了两次状,结果梁贵人受了不痛不痒的惩治,如罚俸,而她却被德妃一次又一次地立规矩之后,彻底放弃了抵抗。
都说皇后大公无私、以理服人,可在圣眷不衰的德妃面前,皇后果断选择了息事宁人,连皇后要避其锋芒,她,一个小小的嫔,又怎敢与德妃对着gān?
所以,水玲珑今天的做法太偏激了!
她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妃,肚子里揣着诸葛家的后代,德妃不敢开罪镇北王府的人,却会在过后加倍地为难她。
多管闲事!
但这种话她骂不出口,水玲珑今儿为敢替她出头,想必是不怕梁贵人,也不怕德妃,最重要的是,比起水玲溪,水玲珑更顾全大局,因此,水玲珑是她眼下唯一可以抱着的大树。
“多谢你了,大姐。”水玲月低着头,轻声开口。
水玲溪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从前那个不可一世只对她一人伏低做小的四小姐去了哪里?怎么变得和水玲语有三分相似了?她确定水玲月是不想领水玲珑的qíng的,可为何没有恶语相加,而是违心感谢?
扫了一眼周身敛气屏声的宫女,水玲溪的心底漫过一层yīn森森的寒意。
水玲珑挑了挑眉,淡然一笑:“姊妹之间讲这些太见外了,你也别担心梁贵人和德妃会对你耍什么幺蛾子,我今儿既然表了态,哪怕是顾忌镇北王府,德妃也不会给你难堪。”
水玲月悄然吁了口气。
水玲珑又道:“只是我很奇怪,梁贵人未免太嚣张了些,她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水玲月的眸光一暗:“德妃直接向皇上建议册封她为梁嫔,旨意这两日便会下来了,皇后为此大发雷霆,一连十日不许宫妃请安。”
这么说,皇后心qíng不大慡。水玲珑的眼底流转起一丝喜色,有利!
谈话间,司喜推门而入:“娘娘,德妃娘娘宣您和两位姑奶奶觐见!”
水玲溪和水玲月的心俱是一颤,水玲珑刚刚还说不会报复,这会儿德妃的怒火便烧过来了……
承德宫内,德妃端坐于主位上,下首处依次是水玲月、水玲珑和水玲溪,在她们对面,站着一脸暗沉的梁贵人。
德妃一改往日的倨傲,和蔼可亲道:“这事儿本宫仔细查探了,的确是梁贵人冒犯珍嫔在先,世子妃护妹心切,方法不当却也在qíng理之中。”
看向梁贵人,声线一冷,“还不快给珍嫔叩头谢罪?”
梁贵人依言跪下,低垂着眉眼,轻言细语道:“嫔妾以下犯上,罪大恶极,请珍嫔娘娘恕罪!嫔妾日后再也不敢对珍嫔娘娘不敬了!”
言辞灼灼,qíng真意切!
水玲月和水玲溪同时一怔,显然没料到“兴师问罪”会变成“磕头认罪”,这……该信还是不该信?
水玲珑用杯盖拨弄着杯子里漂浮的花瓣,静默不语。
德妃见众人没反应,笑容僵了僵,接着道:“本宫帮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管制妃嫔是本宫的分内之事,而今妃嫔犯错,本宫难辞其咎,本宫在这里向珍嫔赔不是了。小安子,把本宫那对点翠惜羽琉璃钗拿来,作为本宫的赔礼。”
水玲珑挑了挑眉,“本宫”?德妃之前倒是甚少用这样的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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