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理。”谭嬷嬷和和气气地道,“娘娘还说了,咱们水府出了一个天子妃嫔,又即将出一个太子妃,门庭之贵,非寻常官宦之家可比,府里的小姐们将来都是要配不赀之躯的,所以娘娘特地重金聘请了前任尚宫来做小姐们的女夫子。要说这金尚宫,琴棋书画可是样样jīng通,不知多少贵妇想请她前去教女,她却腻烦了与人周旋的日子,一门心思告老还乡,若非欠着玉妃娘娘一个恩qíng,玉妃娘娘花再多钱也是请不动她的。”
老夫人感激不已:“娘娘恩典!”
谭嬷嬷一直保持着标准的礼貌笑容:“下个月初,娘娘生辰,皇上特许府里的千金们入宫小住几日,权当陪娘娘解闷,让娘娘安心养胎。”
一般qíng况下,别说妃嫔,便是皇后也只有到了怀孕的最后一个月才能得一位亲属入宫陪伴,皇上这是有多宠爱玉妃啊!老夫人乐得快要合不拢嘴了,亲自从梳妆台里取出一副金五事递给谭嬷嬷,并郑重地祈求道:“嬷嬷是娘娘初入宫时的教习姑姑,这等qíng分绝非寻常主仆能比,娘娘能喜获圣心,嬷嬷功不可没,在这里,老身代替娘娘多谢嬷嬷了!”
言罢,站起身,给谭嬷嬷鞠了一躬。
谭嬷嬷的脸色微微一变,忙上前扶住老夫人:“您莫要这样!为娘娘尽职尽忠是我的本分,我自会好生看顾娘娘的!”
老夫人郑重其事地道:“怕就怕娘娘荣宠无度,早已是众矢之的,偏又不得中宫皇后赏识,想要母子平安还需大费周章,老身拜托嬷嬷像照顾自己的女儿那样照顾娘娘!”
老夫人要的不是衷心,而是真qíng!谭嬷嬷弱弱地吸了口凉气,她见到玉妃的第一眼就知道此女一定能得皇上青睐,真论容貌,玉妃的确有几分姿色,但在美女如玉的后宫,这点儿姿色还不足以引起皇上的注视,她在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全因她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甚至神态和笑容都太像当年那个人了!
香妃也像,却形似神不似,久而久之,皇上对香妃便没了多大兴趣,但仍看在香妃与那人有三分相似的面子上颇为容忍香妃的跋扈。
她早年服侍皇上,晚年服侍玉妃,大半辈子的跌打滚爬已经磨去了她的一颗真心,她尽职尽忠是奴xing使然,但让她像照顾自己女儿那样照顾玉妃,她没女儿,又怎知这是哪样一种感qíng?
谭嬷嬷的眼神闪了闪,笑得面不改色:“我会的,老夫人请放心!”
玲香院内,枝繁端来小炉子,架起了小火锅,今儿吃的是涮羊ròu,府里没这种食材,包括炉子在内全是诸葛世子命人送来的。
都说好女人是一本让常人读不懂、让智者读不倦的书,为这一句话,枝繁头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因为……她真的读不懂大小姐!
大小姐喜欢热闹,除了睡觉基本不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写字也好、绘画也罢,身边至少得有三个下人,哪怕她们只是在做绣活儿。有时候,大小姐什么都不做,就靠在椅背上看她们穿针引线,看一个时辰也不腻!好像一辈子没见过活人似的!
还有,大小姐睡觉,无灯不眠,午休也得点灯。她若中途醒来发现灯灭了,呵呵,谁当值,谁吃板子!
更奇怪的是,大小姐的外衫可以简单素净,也可以布料平平,但肚兜和里衣绝对讲究得令人咋舌,颜色、做工、绣艺、料子无一不力求完美,且一个月下来,样式不带重复的。
一般人不都是外面穿得光鲜亮丽,里边儿过得去就行了么?她的肚兜上还有一个补丁呢,但袄子是崭新的!
而最让枝繁疑惑不解的是,大小姐天天练字,字却写得跟如鬼画符;极少练琴,琴声偏胜似天籁之音。
枝繁摇摇头,大概她这辈子都读不懂大小姐了。
钟妈妈端着洗好的羊ròu片和一个去膻味儿的茉莉花茶包进来,一股膻味儿扑鼻,枝繁和柳绿差点儿吐了出来。羊ròu是漠北蛮子才爱吃的食物,大周人吃不惯膻味儿太重的东西,别说放一个茉莉茶包,便是十个,枝繁和柳绿也吃不下,偏大小姐“仁慈”,总招呼她们一起吃。她们突然很羡慕叶茂,受了伤吃不得发物,可以避免一顿折磨。
“那个……那个……大小姐,奴婢有些闹肚子,吃不得荤。”柳绿屏住呼吸,壮着胆子道。
水玲珑用筷子夹了一片生羊ròu放入滚烫的锅里,随口道:“哦,好吧,钟妈妈你记得这几天给柳绿的饭里别放ròu。”
柳绿一噎,我错了……
柳绿打头阵失败,枝繁硬着头皮坐下,也夹了一筷子羊ròu放入锅里,煮熟后就着蒜蓉酱吞了下去,是的,吞,根本没咀嚼:“嗯,真……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水玲珑把一整盘羊ròu全部捞进了枝繁的碗里,“钟妈妈,你再切一盘来。”
枝繁风中凌乱……
吃完火锅,福寿院递来消息,老夫人召见。
水玲珑洗了头也洗了澡,确定身上没有火锅的味道了才穿戴整齐前往福寿院。
二月一的天依旧寒冷,风chuī在脸上凉凉的也刺刺的,水玲珑紧了紧氅衣,也加快了脚步。
在上回和水玲月发生僻静小道上,一个娇弱的身影突然从另一条小路上窜出,跟柳绿撞了个正着!
“哎呀!谁呢?这么不长眼?”柳绿吃痛,一把推开那人,揉起了自己的肚子。
水玲珑凝眸一看:“画意姐姐?”那个在寺庙里同qíng她即将嫁给声名láng藉的诸葛钰,并好心告诉她贵人忌红色的丫鬟。才一个月不见,她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还面色发huáng,黑眼圈极其严重!
画意抬眸望去,发现自个儿冲撞的是大小姐,一段记忆闪过脑海,本yù拔腿逃跑的她扑通跪在了水玲珑跟前:“大小姐!”
水玲珑的眸光一凛,对柳绿道:“你们在一边儿守着,有人来了就提醒我。”
“是!”枝繁和柳绿一南一北,站在了路的两段。
水玲珑走到假山后,画意跟上,确定再无外人,水玲珑才开口问道:“画意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生病了,是被赵妈妈的儿子给折磨成这样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被诗qíng利用了,她想戳穿诗qíng的yīn谋可赵妈妈压根儿不给她走出院子的机会!她那天被人灌醉了酒,醒来就发现自己未着寸缕,正在被一个男人糟蹋!而那个男人痴傻成xing,不仅不分昼夜地对她做那种羞人的事,还咬她、打她!她能感觉到自己活不长了,她是奴籍,死了也没人过问……
画意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她四下看了看,似在躲避谁的追捕,jīng神高度紧张:“大小姐!奴婢的时间不多了,奴婢想求您一件事!看在奴婢曾经好意提醒您的份儿上,您答应奴婢一件事,好不好?”
说着,画意跪下,打算去抱水玲珑的脚,水玲珑后退一步避开:“不许碰我!不然我立马离开!”
画意一怔,继而一喜,大小姐……这算是答应了?画意含泪,苦涩地笑了笑:“奴婢活不长了!”
水玲珑微愣,是活不长……还是不想活?
画意接着道:“求大小姐在奴婢死后把奴婢火化,将来大小姐若是有机会去漠北,请大小姐把奴婢的骨灰洒在漠北的大糙原上……奴婢好想漠北的糙原,想额吉(娘亲)做的涮羊ròu……”
漠北?水玲珑的脑海里忽而一阵嗡嗡作响,漠北是游牧民族,位于大周北部,这些年双方因争夺边境的矿山开发权和淮海一带的领土权闹得不可开jiāo,战火硝烟几乎弥漫了整个边境的上空,听说,那儿的土壤都被将士的鲜血染红了。郭焱正是大败漠北,才受封了威武将军。
画意,一个毫不起眼的丫鬟,不,漠北人,“混”进了……尚书府?!
水玲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qiáng的警惕。
画意被看得头皮一阵发麻,难道她赌错了吗?大小姐跟那些人一样,一听说她是漠北人便以为她是个细作?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是细作!虽然她也出身系出名门,但她……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她跟哥哥是单纯地流落到了大周啊!
“大小姐!您听奴婢解释!奴婢原名叫……”
“画意那个贱蹄子又跑哪儿去了?让老娘找到你,非打瘸了你的腿不可!敢跟老娘玩猫捉耗子的游戏?我呸!小贱蹄子!”
画意话未说完,远处便想起了赵妈妈冷冷的骂声,画意像触了电似的浑身一颤!满是泪水的眼眸里掠过丝丝惊恐和绝望,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经此一事,赵妈妈势必更加谨慎,她……再没机会了!
她咬咬牙,从脖子上解下一块月牙形玉佩塞到水玲珑手中:“老爷宠幸了长乐轩所有的丫鬟!有时候她们好几个人一起服侍老爷,长此以往,老爷的身子会被掏空的!”
随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最后关头不是替自己求qíng,而是卖她一个人qíng,水玲珑反而不好拒绝了。水玲珑拿起玉佩看了看,阳光照进质地通透的羊脂美玉中,背面的字清晰映入眼帘,诺娃,这才是画意的名字?
水玲珑又想起了那位神秘的漠北妃子,隐约觉着漠北败得很蹊跷,董氏一族被灭门,连婴孩都未能幸免于难,没了继承者,漠北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推选最显赫的泰氏一族当权,既然漠北都有细作进入大周皇宫了,董氏怎么还败得这么惨?再说了,郭焱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婴儿都杀吧?
算了,她早不是什么皇后,也不是什么谋臣,她只是庶女水玲珑,国事、战事与她何gān?水玲珑收好玉佩,带着枝繁和柳绿离开此地,去往了福寿院。
几人走了小半刻钟,一名身qiáng体壮的小厮悄然追了上来,他其貌不扬、肤色暗huáng,属于看一百次也不会想要跟他搭讪的物种,伪装,是那人教给他的第一项技能,哪怕你是皇子,装成乞丐也必须有乞丐的样子,这才叫本事!
他躲在槐树后,捏起手里的石块,判断着在什么时候把水玲珑身边的两名丫鬟弄走最为合适,她们再往前三十米便是一个小荷塘,身材粗壮些的丫鬟呼吸平稳有力,可见肺活量极好,肩膀宽阔,身材上粗下细,应是极擅长游泳且是蝶泳。让她落水,不会出人命,还能救人一命。
一念至此,他又多添了一个石块在手,准备把枝繁和柳绿同时打下水,尔后趁着她们俩在水里扑腾的时刻拉走水玲珑。
52书库推荐浏览: 偏方方 腹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