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纶怒火攻心,一时激愤,猛地纵身扑向辰年,辰年心中大骇,脚下疾动,飞快地向后撤身。可她身形虽快,郑纶速度却比她更快,只眨眼功夫便bī到了她身前,辰年下意识仰身躲避,忽觉得背后一硬,人已是撞到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再无后路可退,下一瞬间,郑纶已欺身到她跟前,抬手锁住她的咽喉,将她压制在石壁之前。
那边陆骁见形势突变,忙向这边飞掠而来,人还未到,刀风已至,郑纶头也不回,反手一刀架住了陆骁那挥落的弯刀,冷声说道:“你再动一下,我就捏死她。”
陆骁的下一刀便停在了半空之中,想要砍下,却怕郑纶真的对辰年下杀手,可若要就此撤回,却又心有不甘。
“陆骁退下。”辰年忽地说道,她咽喉要害就郑纶掌下,面容却是镇定下来,便是眼中也一片平静。
陆骁只有片刻的迟疑,便收回了弯刀,往后退了几步。
郑纶手指仍锁在辰年喉间,眉头微皱,面色难看地打量辰年,心中一时复杂至极,有些愤怒,有些厌恶,也有点轻视与不屑,可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qíng绪,像是恐慌,又像是恼恨,甚至有些许不受控制的心悸。
辰年抬着脸任他打量,过了一会儿,却是勾起唇角笑了笑,轻声道:“郑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恩将仇报,你当日好心放我,我却丝毫不知感激,还将此事给你揭出来,叫你失了封君扬的信任。”
郑纶虽只是抿紧了唇不语,可神qíng之间却bào露出他的心思,他确是这般想的。
辰年唇角现出淡淡的讥诮,又道:“可我凭什么要感激你们,你们做的每一件事,可有一件是真心为我?你,贺十二,便是顺平,你们这些人,可有谁曾真的瞧得起我?在你们眼中,我便是那两个侍女口中的狐媚子,是我不知自重,与封君扬无媒苟合。你们虽口中叫着我谢姑娘,可却都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便是表面上的那点尊重,也不是给我,而是看着封君扬的脸面。”
她心里压了许久的话,那些不知能和谁说的话,便就这样一句句地倒给了他。
“可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分明是我被封君扬所骗,你们却都来寻我的不是。只因我的出身,便决定了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若继续留在他身边,就是我不知廉耻,甘为下贱,而我若坚持离开,便成了不知好歹,冷酷无qíng。你们有替封君扬不平的,有替芸生委屈的,你们可有一人为我说过一句公道话?”
郑纶目光微微一震,忽地记起那日她被他制住xué道,当着他的面大声哭喊“你们不过都是欺负我无父无母”。
辰年能忍下眼泪,却止不住眼圈发红,又问:“郑纶,你告诉我,我到底做过什么错事,叫你们都这般看我?难道就因我曾被骗失身于他,我就该去死吗?”
郑纶手上虽未沾到她的眼泪,却仍像是被烫到一般,倏地缩回了手,过了片刻,才呐呐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想她不该这样抛头露面,不然又要被世子爷抓回去。又想她既曾是世子爷的人,又那样喜欢世子爷,便是世子爷不能娶她,她也该为世子爷守着,不该变了心,更不该再与别的男子亲亲我我。郑纶心中乱作一团,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那你是什么意思?”辰年步步紧bī,追问道:“我与封君扬早已是恩断义绝,两不相gān,他既然能光明正大地另娶他人,我凭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过我的日子?”
郑纶被她bī问的张口结舌,好半天才答道:“谢姑娘,我希望你好好的。你这样行事,世子爷定会探听到你的下落,到时他……”
“他早就知道我在此处。”辰年打断郑纶的话。
郑纶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世子爷早就知道?”
辰年点头,又补充道:“年前他便知我在太行山中,他并没有再来抓我,不信你可去问顺平,当时他就跟在封君扬身边。郑统领,是你在多管闲事。”
说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又看了远处的那些亲兵两眼,道:“我觉得你好生奇怪,若今日换做是贺十二来管这闲事,我倒还能理解,可你呢,你为何要来管这闲事?”
她话刚问出口,脑中的几个疑点却忽地连成了线,那日在贺泽处便起过的念头又忽地冒了出来,她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郑纶,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是为了……”
郑纶本正被她看得心虚,听闻这句话没由来地心中一紧,口中忙低声喝道:“休得胡说。”
辰年只当自己猜中,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中最是清楚,难怪你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我之前只是不解,现在才明白竟是因为这个缘故,只盼你自己将心思藏得深些,切莫叫你那世子爷察觉了。”
郑纶被她说得颇有些恼怒,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对她。
辰年却想芸生那样美丽活泼的少女,郑纶会喜欢上也不算意外,只是碍于身份之别,他怕是一辈子都不敢向芸生吐露心中的爱慕之qíng。这样一想,辰年忽觉郑纶也是个可怜人,心中对他的厌恶便少了许多,好声问他道:“郑统领,你现在可要杀我?”
郑纶皱眉,道:“只要你不存心害我,我杀你做什么?”
辰年笑了笑,“既然你不想杀我,又不想把我送到封君扬身边给你的芸生小姐添堵,那你想把我怎样?”
郑纶瞧她眼圈还微红着,脸上却是带上了轻快的笑意,更觉此女真是喜怒无常,想了一想,便道:“只要你不再劫掠行人,不做什么谢四爷,寻个地方好好过你的日子,我就放你走。”
辰年暗忖这飞龙陉很快便要走兵,便是郑纶不来,她也要带着众人先回牛头寨蛰伏,“不再劫掠行人”这一条自然可以应他,至于做不做谢四爷……就算做不了谢四爷,以后还可以做谢五爷嘛,她一向懂得灵活变通,便浅浅一笑,应他道:“好,我离了这里就是了。”
郑纶不想她答应的这样轻松,又看看旁边的陆骁,想着要她答应安守妇道,不许和那陆骁过分亲密,可未及开口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说那话,便又抿紧了唇,默默地看了辰年两眼,这才往后退了两步,让开了道路。
辰年向他笑笑,招呼了陆骁同她一起离开,谁知陆骁立在那里却是没动,与郑纶说道:“咱们打一架。”
郑纶本就瞧陆骁十分不顺眼,闻言冷声道:“你当我怕你?”
“怕不怕就用刀来说话吧。”陆骁应道。
他两个一言不合,竟就真的打了起来,辰年在一旁看得恼怒异常,虽生陆骁的气,却又怕郑纶伤到他,只得上手帮着去攻郑纶,口中却是喝斥陆骁道:“陆骁,你停手。”
陆骁不肯听她,反而说道:“谢辰年,你让开。”
瞧他两个这般,不知怎地,郑纶心中更觉恼怒,手中长刀一转,接连几个杀招攻向陆骁。陆骁不退反进,挥着弯刀与之硬抗,只他内力不如郑纶,两刀相较之时吃了许多暗亏,不几下就被郑纶用内力震得胸口气血翻滚,偏陆骁是个死硬脾气,见状非但不肯避让,反而迎头而上,竟是拼着xing命不要,也要伤郑纶于刀下。
☆、第四十四章
辰年看得真切,只怕陆骁xing命有失,心中一急,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挥刀向着郑纶扑了过去。她用的是静宇轩教的近身缠斗之法,刀随身动,迅疾多变,虽有威力,却也自身凶险。郑纶不想伤她,急忙qiáng行往回收刀,却不想辰年手下毫不留qíng,趁着空当,一刀削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亏得郑纶闪身极快,这才避过了断臂之险。可那刀口却是极深,鲜血瞬间涌出,眨眼功夫就湿透了衣袖。
辰年也有些意外,看看自己手中长刀,又看郑纶的伤臂,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郑纶抬眼看了看她,只垂臂退开几步,微微抿了唇,提指封住了那伤口附近的几处xué道止血。
就在这时,忽听得山下有人大叫道:“切莫动手,刀下留人哪。”
他几个俱都转头看去,见山下又来了一队人马,皆都是青州军的打扮,当头那人一面往这边狂奔着,一面不断地大声疾呼,正是辰年许久未见的邱三。
原来邱三带着人一路疾行,直到此刻才追了过来。他远远瞧见这边地上有不少山匪的尸体,又见辰年与郑纶打在一起,还当他们已是打了个你死我活,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只怕郑纶一时失手再伤了辰年。待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将辰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她还算安好,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辰年冷眼看他,不等发问,邱三那里已是连连摆手道:“误会,都是误会。”说着,忙把郑纶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说道:“郑将军,世子爷早就知晓谢姑娘在这山里,他是有意放她在此。你今天可是惹了大祸了,你把大伙都想掩住的事qíng一下子给揭穿啦。”
郑纶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以为世子爷并不知道她在此地。”
邱三看了郑纶两眼,颇有些同qíng他,又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不过幸好谢姑娘并未受伤。只是她那人十分护短,你杀了她这许多手下,怕是不能善了。”
郑纶皱眉道:“我没杀她手下。”
邱三脸上却是明摆着不信,向着地上那些尸体轻轻地抬了抬下巴,道:“那些人不是你杀的?”
郑纶瞧他误会,便道:“那些是虎口岭的人,不是谢姑娘的手下。”
邱三听闻这个,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他此刻才注意到郑纶受了伤,不觉吓了一跳,惊声问道:“你胳膊怎样?”
郑纶gāngān地扯了扯嘴角,答道:“无事。”
郑纶嘬了几下牙帮,这才硬着头皮回身去看辰年。未曾开口先露笑容,面上一副巧遇故人的惊喜神色,道:“哎呀,好巧,竟然在这里遇到谢姑娘。您近来可好?”
辰年没有应声,只站在那里看他。
邱三自己也觉得无趣,颇为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考虑了一番,这才试探地问辰年道:“您这是打算去哪?可需我派兵送你?”
辰年听出他是要放自己离去,便道:“不用了,多谢。”她说完便走,走得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迟疑了片刻,这才走回到郑纶身边,小声说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伤你,你那日能放我,我其实十分感激。”
郑纶垂目,淡淡说道:“谢姑娘客气了。”
辰年勉qiáng笑了笑,转身便走,竟是看都没看陆骁一眼。陆骁瞧出她恼火得狠了,再不敢多生枝节,忙在后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往北疾行了十余里,辰年都没得停下的意思,陆骁只得紧追两步扯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谢辰年,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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