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忽地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他能把我养大,可真不容易。”
陆骁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又见她神qíng木愣,心中不觉有些担忧,出声唤她道:“辰年。”
辰年抬起脸來向着他笑,道:“我沒事。”
两人并肩走得一会儿,陆骁却是忽地说道:“你若怀疑是封君扬泄露了你的身世,待我回上京后就去给你查此事,如果真的是他所为,总会有痕迹留下。”
辰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你去查,我回去问封君扬就是。”
陆骁瞥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宜平城墙,辰年抬眼望了望那高耸的城楼,停下脚步,与陆骁说道:“你不用送我进城了,带着灵雀一同走吧。”
陆骁看她片刻,却是问道:“若真是封君扬所为,你怎么办。”
辰年面上晃过一丝迷茫,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其实,此事是不是他所为,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我还不能死心,想向他去要一个回答。”
陆骁听完,想要劝她同自己一起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那话该如何出口,瞧他这般,辰年就提起jīng神向他笑笑,拱手道:“今日与君一别,还盼日后再见有期,珍重。”
言毕,竟是再不看陆骁一眼,施展轻功往宜平城奔去,陆骁在原地站了片刻,到底是放心不下,忙在后追了上去,只是辰年轻功甚好,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就已经是去的远了,陆骁直追到城门外,竟是沒能追上辰年,
辰年一路疾行,径直入了城,刚到城守府门外,正好撞见封君扬从府内出來,封君扬一眼瞧见到辰年,双目顿时一亮,匆匆向她走來,直到近前才又慢下了步子,那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地翘了起來,含笑问她道:“你回來了。”
辰年不语,只立在那里默默打量他,
封君扬何等乖觉之人,一眼就看出辰年神qíng不对,只是他不知辰年昨夜里见到了贺泽,还当她是因为陆骁才会这般,又见她双目微红,面容憔悴,心中不觉微酸,便就低声说道:“你这个去去就回倒是好,足足去了一夜才回,只怕气不死我。”
虽是抱怨,可他口吻依旧是那般亲昵,辰年只觉心中隐痛,勉qiáng向他笑笑,问他道:“你要出去。”
“昨夜里军中送來消息,说是贺家有战船往东边來了,我须得过去看看。”封君扬说着,伸手去抚辰年有些散乱的鬓角,不想辰年却是侧了侧头,避过了他的手,封君扬微微一怔,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这才柔声问她道:“怎么了,又闹什么脾气。”
辰年微微抬着头看他,说道:“阿策,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能和我说真话?”
她言行太过古怪,叫封君扬心中有莫名的忐忑,他下意识去握辰年的手,问道:“什么事?”
辰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义父的身份,可是你叫樊景云泄露给慕容部的?”
封君扬双瞳倏地一紧,他默默看辰年片刻,却是弯唇浅浅一笑,问她道:“陆骁告诉你的,你信我还是信他?”
辰年心中最后那一丝希望也已破灭,她缓缓地闭了闭眼睛,重又看向封君扬,涩声说道:“我只问你是与不是。”
封君扬沉声答道:“不是,我沒有做。”
辰年点了点头,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回,可他却握得极近,叫她挣脱不得,她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轻声道:“封君扬,我要你向我起誓,说此事不是你做的。”
“好。”封君扬想也不想地应下,举起右手,起誓道:“我封君扬对天盟誓,若此事是我所为,就叫我不得好死。”
辰年向着他淡淡一笑,却是说道:“阿策,我不要你不得好死,你这样说,若此事是封君扬所为,就叫谢辰年短寿促命,不得好死。”
封君扬身子骤然一僵,喉咙似是被人一把扼住,再说不得半个字出來。
第三十二章 本xing难移
辰年却依旧是微笑看他,道:“说啊,阿策,你肯起这样的誓,我就信你。”
封君扬薄唇微微颤抖,几次开合却都不能发出那样的毒誓來,最后,他涩然而笑,道:“你若信我就信,何必非这样往我心窝里捅刀子。”
辰年垂目,伸出手盖上他的左胸,静静地感受着衣衫下那qiáng劲有力的心跳,喃喃问道:“也会感到疼,可这里真的有心吗。”
瞧她这般,封君扬心中只觉惶恐,将她的手紧紧地压在他的心口,轻声道:“辰年,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辰年面容异常平静,轻轻点头,“我知道,你爱我,你一直都很爱我,可是从不妨碍你欺瞒我,愚弄我,利用我。”她抬起眼來看他,一双眸子失却了往日里的光彩,沒了爱恨,沒了喜怒,只余下无尽的、望不到底的悲伤和绝望,
封君扬从未见过这般的她,一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双手紧握住她的手,口中低唤道:“辰年,辰年,你别这样吓我。”
辰年向着他弯唇,却是轻声道:“封君扬,我不后悔,便是这般了,我依旧不后悔。”
她低下头去掰他的手指,可他现在怎敢松开这手,封君扬紧紧地握住辰年的手,低声央求道:“我之前做错了,辰年,我以后再不会欺瞒你了,我不要你换身份,我就娶谢辰年,好不好。”
“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下一次只要需要,你依旧会这般。”她停下來,看着他问道:“封君扬,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可以说娶谢辰年,你怎么还可以拿这个名字來哄我,谢辰年是谁,她是贺臻的女儿,不管她认不认,她都与芸生一样,身上都流着贺家的血,她甚至比芸生更好用……”
“辰年。”封君扬低声喝断她的话,他qiáng行稳住心神,拉了她的手回身疾步往府内走,边走边沉声吩咐顺平道:“去给郑纶传信,贺臻不会偷袭宜平,贺家战船东來许是有别的缘故,先拦下那些战船,看看是谁在上面,其余之事,叫他自己酌qíng处理。”
顺平虽是担心他们两个,却也只得应声离去,临走前给旁边众人做了个眼色,示意大家都退下,
辰年忽地想笑,他并不曾去江边,却是已把事qíng猜了个大概,果真是个能人,她笑着看向封君扬,道:“是贺泽,贺泽瞒着贺臻带船前來,想着引郑纶出來,好偷袭他大营,结果被贺臻察觉,拦下了那些骑兵,又乘船追了出來。”
封君扬闻言停步,回身看她,问道:“你昨夜里去了江边。”
辰年不答,反而问他道:“你与贺臻达成了什么协议。”
封君扬不敢再欺瞒她,答道:“我娶你为妻,贺家水军退回泰兴。”
“只这些。”辰年挑眉,轻笑着摇头,“不对,封君扬,贺臻断不会为了这个就退军,他也得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才成。”
封君扬静静看她,片刻后才困难开口:“我所有孩子需得为你所出,次子归于贺家,封异姓王,世袭罔替。”
“贺家就此归降你,与你共抗鲜氏,可对。”辰年微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來,“封君扬,你果真是该夺天下的,妻子,儿女,皆都是你算计的棋子,这般卑鄙无耻之人,怎能不去坐天下。”
封君扬伸手去擦她脸颊上的泪水,虽是痛惜,却仍是沉声说道:“上兵伐谋,若是能兵不血刃,有何不可,辰年,你当时为什么要嫁于郑纶,不就是希望宜平能少死些人,你该能懂我。”
“懂你,我怎么会不懂你。”辰年笑着拂开他的手,“封君扬,我就是因为太懂你,才知道你们这约定是多么的虚伪无耻,你天下在握之时,怎能容得下贺家这个异姓王独霸江北,而他贺臻,又怎肯屈居人下,只做一方诸侯。”
封君扬紧紧抿唇,说不出话來,
辰年笑道:“你与贺臻,怀的都是一般心思,不过是扯着“qíng”字做遮羞布,盖着你们底下见不得人的算计与心思,你们相互算计,权衡利益,结盟或者背盟,当中的筹码是我,或是芸生,毫无区别。”
这话利得仿若针尖,针针见血,叫封君扬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话,算计与谋划,是他自小便就学习的,到现在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的本能,可他却又是真的爱她,从心底爱她,
封君扬看着辰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辰年,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欺瞒就不是伤害吗。”辰年回望着他,平静说道:“封君扬,你自觉宠我爱我,却从沒有将我放到与你对等的地位來看过我,我只不过是一件最得你喜欢的东西,高兴时宠着爱着,需要时哄着骗着,万不得以时,还可以像贺臻对我母亲那般,舍掉弃掉。”
封君扬心中一痛,不觉皱眉,问她道:“你就这般看我?”
辰年不想与他争论,只问他道:“封君扬,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花藤下我和你说过的话。”
封君扬记xing极好,怎会不记得她说过的话,她说:你若bī我,我就一走了之,实在走不了,我还有一死了之,他不觉闭目,试图做最后的挽救,“辰年,你的身世瞒不住,便是我不说,贺臻也会查出。”
“那不一样。”辰年浅浅一笑,抬眼看他,轻声道:“封君扬,你太贪心,你要我对你全心全意,而你连一个最简单的坦诚都无法给我。”
封君扬面上虽还镇定,可那眼睛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辰年,你又要走,你又要逃开我了。”
“不然怎样,我嫁给你,和你同chuáng共枕,给你生儿育女,然后却一直防备着你,算计着你,揣摩你每一句话,观察你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辰年反问他,“封君扬,你想要的是这些吗,如果你说是,我就留下來,回到贺家以贺家嫡女的身份嫁你,叫你得偿如愿。”
封君扬无法回答,辰年不觉失笑,慢慢地摇头,“你看,你可以算计我,利用我,却不想我这般对你,可天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qíng。”
封君扬拦在她的身前,盯着她,说道:“辰年,以后再不欺瞒你,你再信我一次。”
辰年嘲弄地笑笑,伸手推开了他,往院外走,
“辰年。”封君扬在后唤她,艰涩说道:“我也会累,这一次你若再走了,我怕自己再沒力气去寻回你。”
辰年停下步子回身静静看他半晌,道:“封君扬,我不走,我现在只是不想看见你,这一世,我做过的事qíng绝不后悔,可若有來世,我只希望与你永不相逢。”
她说完这话,便就转身离开,出得城守府门外,陆骁刚刚追到,辰年见了略略一怔,勉qiáng收整心qíng,走上前去,笑道:“你怎的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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