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行军途中休息的时候,封君扬却依旧喜欢望着东南方向出神,他这毛病自从到了青州便就有了,顺平只一看他那神色,便知他定是又想起了辰年和女儿,心中先暗叹了口气,这才上前轻声唤封君扬道:“王爷。”
封君扬动也不动,过得一会儿,却是突然低声问顺平道:“你说她现在正在做什么?那孩子可是会爬了?”
顺平还真是不知道辰年现在会做什么,不过那第二个问題却是难不住他,他想了一想,笑道:“该是会爬了,俗话说三翻六坐八爬爬,小郡主可不是有八个多月了,该是会爬了。”
“我的女儿,定是比别的孩子要爬得快。”许是想到了女儿爬來爬去的可笑模样,封君扬不由翘起了唇角,可那唇角只弯了片刻,便就又沉了下來,便是眼神也不禁有些黯淡,低声喃喃道:“可惜我不能在她们身边……”
他这里思念女儿,辰年却是被女儿小宝搞得头大,小宝已经八个多月,非但已会爬了,还爬得极为迅速,辰年出去倒个水的功夫,她便就从炕内爬倒了炕沿,一头栽了下去,亏得辰年反应迅疾,轻功又好,眨眼间就从门口掠到了炕边,这才在女儿落地前一把给抄住了。
辰年这里又急又气,一肚子火,小宝却以为这是个好玩的游戏,咧着嘴笑得欢实,对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辰年也沒了脾气,抱着她出了屋门,与房东杨婆子商量道:“大娘,咱们找根绳子把小宝拴上吧,也省得一眼沒看住她就从炕上掉下去了。”
杨婆子正在院子里择菜,听了这话夸张地“哎呦”了一声,丢了菜过來把小宝从辰年怀里抱过去,不满地叫道:“那是穷人家沒人看孩子,大人又要出去做活,沒法的法子,可你这又不用下地又不用做活,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还好意思拴我们小宝。”
第七十二章 神医到访
辰年自觉理亏,讪讪地走到一旁去择菜,杨婆子那里先从屋里取了张凉席出來,在院中树荫下铺好,将小宝放到上面玩耍,又jiāo代辰年好好看着,这才转身去厨房做饭,辰年应了一声,见小宝双手捧着一段削了皮的青瓜啃得欢实,忍不住凑过去与女儿小声商量道:“乖小宝,你让娘亲咬上一口,好不好。”
小宝哪里听得懂这话,还以为辰年是在哄她玩,只咧开嘴咯咯地笑,辰年也向她咧嘴一乐,探头过去在那青瓜上咬了一大口,小宝愣了愣,抬头看看娘亲,再低头看看手里还剩下短短一节的青瓜,“哇”地一声大哭起來。
杨婆子那里刚生上火,就听见外面孩子哭,忙跑出來看,瞧着小宝还好生生地坐在席子上,顿时大松了口气,问辰年道:“好端端地怎么又哭了。”
辰年惹了祸,嘴里的青瓜又沒有咽gān净,不敢应声,只忙着把小宝抱起來哄,不想这一哄小宝却更觉委屈,哇哇哭得更是大声起來。
杨婆子年轻守寡,全靠了脾气泼辣才顶起门户,又因辰年在她这里住得久了,早就当做了半个女儿看待,见辰年哄不好小宝,杨婆子一面拍着手上的灰土,一面往这边走,口中埋怨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哄。”
“小宝不哭,婆婆抱。”她从辰年怀里把小宝抱过去,刚哄了两句,无意间瞧到小宝手里的青瓜把,忽地明白了孩子哭的缘由,再一回身,已然不见了辰年的踪影,杨婆子又气又恼,偏又逮不着辰年,恼火地站在院子里嚷道:“你这婆娘,满篮子的青瓜你自己不去吃,你却來抢孩子这口,逗得孩子哭,你也亏得是自己过日子,要是跟着人家婆婆,一天八遍都打不到天黑呦。”
她正数落得起劲,就听得有人在外面拍院门,当下就沒好气地扬声问道:“谁啊。”
不想门外那人脾气更是不好,只叫道:“开门,是道爷。”
杨婆子听得这声音愣了一愣,辰年却是飞快地从厨房内闪出,跑去开了院门,惊喜问道:“道长,您怎么來了。”
朝阳子一身风尘仆仆,进门先沒好气地白了辰年一眼,也不答她的话,只走到杨婆子身边去看小宝,问问杨婆子道:“小宝都长这么大了。”
他离去时,小宝宝刚刚出了满月,模样还未长开,现在却是白白净净,肥胖可爱,她本就长得极好,又爱笑,人一凑近了就先向你咧嘴一笑,露出刚冒头的几粒小米牙,看得你也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一起咧嘴傻笑。
杨婆子知这个面黑的道长脾气十分不好,对他颇有几分惧怕,忙道:“道长大老远地來了,快坐下歇会儿,老婆子这就去给你们做饭去。”
杨婆子将孩子jiāo到辰年怀里,偷偷地向她瞪了瞪眼睛,警告她不许再惹孩子哭闹,又去屋里端了茶壶与茶杯送过來,这才转身去厨房里做饭,让出地方给辰年与朝阳子两人说话。
朝阳子行路gān渴,一连灌了两杯茶水,这才停了下來,
辰年看他两眼,轻声问道:“还沒能找到我师父吗?”
朝阳子叹了口气,答道:“找是找到了,但是沒用。”
辰年奇道:“此话怎讲?”
朝阳子默了一默,这才与辰年说静宇轩的事qíng,这几个月來,他一路追着静宇轩从岭南到了江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泰兴,静宇轩的内力真气像是突然变得可以cao控自如,也是在那一次,静宇轩出手打伤了朝阳子,并说她已寻到了人能帮她练成五蕴神功,若是他再去阻扰捣乱,就不要怪她不念旧qíng。
“泰兴。”辰年忽地想到了一个人身上,“莫不是鬼手白章?”
朝阳子缓缓点头,“我猜着也是那人。”
辰年不觉皱眉,道:“可那人怎能可信,他虽是曾用药物拓宽了我的经脉,可我神功练成却是因缘巧合,并非全因着此处。”
她先是身受重伤,内功尽废,体内聚不起半点真气,后又被白章yīn差阳错地拓宽了经脉,再经历生死,抛却一切,只求本心,那五蕴神功的浩瀚真气才又复生,可即便如此,那真气也不是长存在她经脉之内,只不过是用时才有,随后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朝阳子身为医者,自然更是清楚,闻言便道:“不错,想那白章可能也是用药物qiáng行拓宽了你师父的经脉,只是,这五蕴神功讲究的是五蕴皆空,是‘有’与‘无’的转换,若是做不到‘无’,便是把经脉拓到极致,也无法长期经受这般霸道的真气,最终还是躲不过经脉尽爆的下场。”
这话说完,辰年与朝阳子两人不由都沉默下來,唯有小宝尚不知愁,虽坐在辰年怀里,却是好奇地看着朝阳子,向着他咿咿呀呀,朝阳子瞧她照实可爱,忍不住伸臂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口中却是与辰年说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我已尽力,就由她去吧。”
小宝毫不认生,上前一把抓住了朝阳子那稀疏的山羊胡子,直扯得朝阳子呲牙咧嘴,叫道:“哎呀呀,快点快点,快叫小丫头松手,不然道爷这胡子就要葬送在她手里了。”
他这般反应,却叫小宝开心地笑了起來,连另只手里的青瓜也丢了,双手來抓朝阳子的胡子,辰年见状,忙上前掰开了小宝的手,将她抱了回去,心虚地去瞄朝阳子那几根胡子,朝阳子发须稀疏,能蓄起这胡子十分不易,被小宝一把扯断了好几根,难免觉得心疼,偏小宝百事不懂,一直咧着嘴向他笑,叫他发火都不能,只好瞪了辰年几眼。
辰年忙向他赔了个笑脸,转移了话題,问道:“道长这次來,可要住些日子。”
听她问起这个,朝阳子却是肃了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辰年,我这次來,是有正事找你,年初的时候,豫州就已被纥古越所破,现如今,纥古越又带兵围困了泰兴……”
“道长。”辰年忽地打断了朝阳子的话,抬头看他,道:“那是贺家该得的报应,若不是有了小宝,早在葬了小七之后,我就已是去了泰兴,为我母亲,为清风寨那八百家眷报仇,可因着小宝,我不能去,我只能奢望着老天开眼,望着善恶有报,现在老天终于开了眼了,我只会欢喜。”
她声音清冷凛冽,不含半分感qíng,听得朝阳子愣住,半晌后才回神,气得猛地站起身來,怒道:“可泰兴不只是贺家的泰兴,一旦泰兴失守,整个江南都将bào露在鲜氏铁蹄之下,在这天下存亡之际,怎还能只顾个人恩怨?”
辰年神色淡漠地看着朝阳子,问道:“道长,那日我背着小七的尸体从盛都城里奔出,你可知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想这人心怎能如此卑鄙险恶?我想这老天为何这般不辨是非?我恨不得鲜氏大军能从靖阳一路杀到盛都,将这些虚伪无耻的皇室贵族、门阀世家俱都斩尽杀绝,亡了这黑白颠倒的天下。”
“辰年……”朝阳子不想辰年心中曾有过这般的怨念,一时骇得有些说不出话來,
辰年自己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气血翻涌,她不觉垂目,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这才又淡淡道:“道长,你知我的身世,我身上流着一半鲜氏的血脉,甚至,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放掉身上那一半贺家的血,道长,我能做到两不相帮,已是不易。”
朝阳子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出声问道:“为了百姓苍生也不行?”
辰年也是沉默,半晌后才自嘲一笑,答道:“道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百姓太重,该是那些志在天下的人该担负起的责任,不是我,我只想着把小宝养大,不想叫她也如我一般。”
院内重又陷入沉寂,朝阳子又站了片刻,再沒说什么,转身大步出了院子,辰年也未起身去送他,只缓缓地低下头來,用额头抵住女儿小小的脑袋,闭目呼吸婴孩身上特有的香甜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眼角处有些湿润,她不想再去厮杀,不想再去判断谁善谁恶,不想再去为了所谓的大义去舍身,她只想陪着女儿长大,想能时不时地上山去看一看叶小七和小柳,想就这样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新武四年,自入夏以來,江北战事就越发吃紧,陆骁糊里糊涂地丢了豫州,待回过神來后,便就带军重新向豫州城反扑,贺泽据城死守,双方相持数月不下。
同时,封君扬大军也追着慕容恒从东一路而來,缓缓压向豫州,就在世人皆以为一旦封君扬大军解了豫州之围,江北战局便可以扭转时,封君扬的在江北的根基之地青冀两州却突然横生变故。
八月底,拓拔垚暗藏在宣州北的一支大军,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古道穿燕次山而过,避过青州,往冀州而來,青州崔习得到消息,立刻派兵阻击,只因双方力量相差悬殊,未能拦下鲜氏大军,叫其绕太行山北端而过,进入冀州北部,而冀州薛盛显胆怯畏战,guī缩不出,任凭鲜氏军队绕城而过,向南杀向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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