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头道:“没有。属下也怕芸生小姐偷偷渡江,特意去查过了,今日除了您的船,并无军舰渡江。”那人说到这里,却是猛地停下了,面色变了变,“还有属下的船,属下急着过江来给你报信,见码头上正好停着一艘空船,一时顾不上查看,就驾船过来了。若是芸生小姐提前就藏到了舱中……”
贺泽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提脚将那人踹翻在地,怒声骂道:“蠢货!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独自驾船渡江,只有等着机会藏别人的船上,叫别人带她过江。一艘空船停在那里,你竟然连看也不看!”
那人跪在地上,不敢告饶,只不停地磕头。郑纶却是有些不解,忍不住问贺泽道:“芸生往江北来做什么?”
贺泽面色yīn鹜,闻言答道:“泰兴,她要去泰兴向纥古越讨要叔父的尸身。”
纥古越攻下泰兴后,将贺臻的尸体吊在城楼上示众了三日,后因着天气日渐炎热,这才命人收回了城内。贺泽来后,曾派人前去向纥古越讨要贺臻的尸首,却未能要回。因此,抚平水寨里虽为贺臻设了灵堂,却是没有他的尸首。
贺泽越想越觉得芸生是去了泰兴。芸生是外柔内刚之人,xing子看着温和绵软,内里却是极为倔qiáng刚qiáng。她之前就要去泰兴索要父亲的遗体,被贺泽qiáng行拦下,今日瞧着贺泽不在军中,定会趁机偷偷渡江前往泰兴。
可纥古越恨极了贺家人,就连贺泽提出用金银赎回亲人尸首都不肯应,又怎会把贺臻尸首还给芸生?芸生此去,必会凶多吉少。贺泽面色十分难看,冷声吩咐随从道:“上马,去泰兴。”
早有随从把贺泽坐骑牵了过来,贺泽翻身上马,提缰yù行时,却听得郑纶说道:“我随你一同去看看,最好能在城外截到她。”
贺泽有些意外,一时却顾不上细想郑纶为何也要同去。不过郑纶武功高qiáng,若是有他同去,万一遇到什么qíng况也好对付。他感激地向着郑纶抱了抱拳,道:“多谢。”
言罢,贺泽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策马疾驰出去。郑纶叫过亲卫来,命他回去给辰年捎了句话,这才带了十多个亲卫往泰兴方向追去。
辰年还在中军大帐等着郑纶,见他久不回来,正奇怪间,就得了那亲卫捎回来的口信。听闻郑纶竟随着贺泽一同去了泰兴,辰年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不由问那亲卫道:“一同去了泰兴?两军主将,身边只带了几十个亲卫,他们就这样去了泰兴?”
第九十一章 泰兴城下
那亲卫点头道:“是。”
辰年心中只觉荒唐,沉着脸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忽地抬头与那亲卫说道:“你速去找陈副将,将此事告知于他,同时请他立刻点出两万jīng兵,派往泰兴去接应郑将军。快去!”
陈副将稳重老成,万一郑纶有个什么意外,还需得他出来主持大局。辰年吩咐完这亲卫,又命跟自己前来的傻大回义军报信,道:“我去泰兴追郑将军,你回去和灵雀他们说,叫他们做好准备,许得要提前与鲜氏开战。”
傻大有这点好处,那就是辰年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连个“为什么”也不会问。现听辰年这样吩咐,傻大应了一声,撒腿就往义军跑去。辰年自己则胡乱寻了一匹战马,快马加鞭往西去追郑纶。
泰兴城外,芸生却是刚刚走近城门。她孤身一个弱女,又身穿重孝,这般不慌不忙地往城下走,倒是把城墙上的士兵都看得愣住了,既未放箭she杀,也未出声喝止,只眼瞧着芸生一步步地走到了城门外。
芸生在鲜氏王庭待了三年,已是把鲜氏话学得差不多,立在城下,用鲜氏话高声说道:“我是贺臻之女,要见你们左将军纥古越。”
城上守兵见她竟能说鲜氏话,均都十分惊奇,又听她说找纥古越,忙一级级报了上去。消息送到纥古越处时,步六孤骁正好也在他这里。听闻城外有个身穿重孝的汉女点名找他,纥古越一时没想到芸生身上,还当是辰年来寻他,先是一怔,随即便就皱了眉头,冷声道:“赶她走。告诉她,她既为贺臻披麻戴孝,就与我再无gān系。”
那士兵应诺,正yù退出,却被步六孤骁拦下。步六孤骁看一眼纥古越,问道:“会不会是辰年?”
“是又怎样?”纥古越面无表qíng,漠然说道:“她自认贺臻之女,我不杀她,已是留qíng。”
步六孤骁却同qíng辰年处境,劝道:“贺臻毕竟是她生父,汉人又最讲忠孝伦理,她也是身不由己。”
纥古越淡淡看步六孤骁一眼,却是连与他争辩都懒得,只问道:“怎么?你想要她进城?”
步六孤骁被他问得一愣,想到此刻城中qíng形,他思量了一下,便就说道:“我过去看看,若真是辰年,就劝她走。”
纥古越没什么反应,既没应声,却也没有出声拦他。
步六孤骁只当他是默许,带了那士兵赶去城门,人刚到了城墙下,就听见墙上有人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箭!”话音未落,利箭破空之声顿起,一时密如急雨。步六孤骁心中一紧,想也不想地高声喝道:“住手!”
他脚上使出轻功,几步冲至城墙上,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墙上的鲜氏军官瞧他到来,忙喝停了弓箭手,向着步六孤骁迎了过来,行礼道:“禀报将军,有几十个汉人骑兵往城下冲来,属下正命人she箭拦击。”
步六孤骁此时也已到了女墙后,往那城外看了一眼,就见远处果然有三四十个汉人骑兵,刚刚被城上she下的箭雨bī停在一箭之地外。近处城门外还站了个身穿重孝的年轻女子,看模样却不是辰年。
郑纶与贺泽他们一路追到这里,见芸生已到城下,贺泽顿时大急,本想带人冲过去将她救回,却被城上鲜氏人用弓箭拦下。他单手握紧缰绳,勒停战马,急声叫道:“芸生,快回来!”
不想芸生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就又转过身去,仰头望向城上。
在王庭时,步六孤骁曾见过芸生两面,此刻已是认出她来。他不觉有些惊讶,微微眯眼,又看了看远处的贺泽与郑纶等人,略一思量,便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吩咐身边护卫道:“你速回城守府报信,说来人是贺臻之女贺芸生,还有,郑纶与贺泽俱都追来,正在城外。”
那护卫面露惊愕之色,显然也是知道郑纶与贺泽的身份,忙往城下飞奔而去。步六孤骁又招手叫过刚才那军官来,吩咐道:“你盯紧了下面那女子,尽量不要伤她,可既不能放她进来,也不能放她放走。”
那军官虽不解步六孤骁为何会做如此要求,可这要求却不难办,只需用些弓箭手便可做到。他忙朗声道:“属下遵命。”
步六孤骁匆忙而去,边走边吩咐身边传令兵道:“立刻调一千骑兵到东门,随我出城。”
城外,贺泽见唤不回芸生,便就又尝试着催马前行,不想刚一进入城上弓箭she程,那箭雨又至,竟比上一次还要密集,迫得众人只得又退了回来。芸生瞧见城墙上放箭,生怕贺泽他们受伤,忙向后喊道:“十二哥,你们回去,不要管我。”
贺泽气极,怒声叫道:“贺芸生,你给我滚回来!”
芸生一脸倔qiáng之色,用力抿了抿唇,“不!我要见纥古越,我要向他讨回父亲他们的尸首。”
贺泽闻言急怒jiāo加,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芸生却又抬头看向城墙之上,再一次喊道:“我是贺臻之女,要见纥古越。”
那城上的鲜氏军官也是颇有心计之人,知晓步六孤骁有意拖着城下那些人,便就回道:“这位姑娘,你先耐心等一等,我已派人进去报信了。只要我们左将军说见你,我就开了城门放你进来。”
芸生与那军官说得都是鲜氏话,幸好郑纶曾在冀州与鲜氏贺兰部jiāo战过,身边亲卫中有会鲜氏话的,将那对话翻译给众人听。郑纶听完,眉宇间更添几分凝重,与贺泽说道:“这人显然是在有意拖延时间,鲜氏人怕是另有打算,我们需得尽快离开。”
单论心机,贺泽比郑纶还要胜上几分,他qiáng行忍下怒火,哄芸生道:“芸生,你先回来,我有话要与你说。待说完了,你再进城去寻纥古越。”
芸生知贺泽定是要骗自己回去,又见纥古越不肯见她,更是犯了犟劲,对贺泽的话充耳不闻,只立在那里动也不动。贺泽恨得咬牙,若换做旁人,他怕是早已调头离开。可城下那人却是他自小疼爱的妹子,是肯用xing命去护他妻儿的人,他不能不顾。
郑纶抬头瞧了眼城墙上的弓箭手,又看了看与芸生之间的距离,轻声道:“距离太远,一来一回,对方至少能放五六轮箭,你设法叫芸生往这边走一段,我过去将她带回。”
贺泽轻轻点头,与芸生说道:“芸生,你往这边过来几步,十二哥有些话要与你说,不好叫鲜氏人听到。”他停了一下,暗自咬了咬牙,又道:“十二哥发誓,只与你说几句话,说完了就放你回去,如若违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芸生不想堂兄会发出这样的毒誓来,忙回过身去,急声喝止道:“十二哥!”
贺泽淡淡苦笑,道:“芸生,十二哥不骗你,只想私下里与你说几句话。”
芸生终于被他说动,转身往回走来,不想刚一迈步,城墙上箭雨又落,却是齐齐地落在她身前不远处。芸生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连退两步,回头骇然地看向城墙之上,就听得那鲜氏军官喊道:“姑娘,你先别走,左将军这就来了。”
芸生僵了一僵,顿时明白自己已被鲜氏人扣做了诱饵,忙嘶声向着贺泽他们喊道:“十二哥,快走,你们快走!不用管我!”她停了一下,又叫道:“我救过纥古越,他不会杀我!”
可贺泽他们如何能抛下她不管。城墙上的弓箭手再一次引弓对准了众人,郑纶望贺泽一眼,道:“你等在这里接应,我带人过去救芸生。”
贺泽右臂已废,单臂提缰控马已是不易,根本无法冒着箭雨前冲。此时此刻,没得时间叫他与郑纶客气,闻言只是说道:“有劳郑兄。”
郑纶低声吩咐了亲卫几句,向着贺泽微微颌首。贺泽高坐在马上,忽地向芸生高声喝道:“芸生,往前两步停下!”
芸生一愣,虽没立刻明白贺泽的意图,可出于对他的信任,当即就往前大步跨了两步。不出贺泽所料,城墙上又she出一波箭雨威吓芸生。那箭雨刚刚放出,郑纶便就带着十几名亲卫猛地策马冲出,向着城下驰去。
鲜氏弓箭手乃是分做两组she箭,第一队箭手放了箭便就抽身往后退去,后面等候的一队立即顶上,如此往复jiāo替,she箭速度自是比一队人快了许多。可即便这样,两箭之间也空隙。就这么须臾的功夫,郑纶已是带人冲至半途,挥剑挡下了第一波箭雨后,十几名亲卫忽地分散开来,四下奔逃,只郑纶一人径直往芸生处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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