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纶看她一眼,朗声笑道:“咱们比上一比,看看谁先冲过,可好?”
“好。”辰年应道,声还未落,人就已经有往前窜了出去,抢了先机。纵她已是绝顶高手,骨子里却仍是那个爱占人便宜的小小女匪,郑纶哈哈大笑一声,最后紧追上去。
两人这样一路追逐,竟是几乎同时冲了出来,辰年落地要早,可郑纶的落地点却比她更向前了一些,难分胜负。辰年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瞧着远处步六孤骁已是带着骑兵前锋绕了一个大圈转回身来,不觉与郑纶笑道:“这回不光是咱们两个比快了,还得和他们比一比,到底是人腿快,还是马腿快。”
两人不敢停歇,继续又往前疾掠。郑纶内力虽然深厚,却不似辰年这般用之不竭,更别说他之前为救芸生,已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又跑得片刻,郑纶便就慢慢显出内力不济来,速度虽还没有落下,气息却是渐渐急促,步子也露出滞重来。
辰年瞧得分明,不觉转头说道:“你输了。”
郑纶微微抿唇,不甘示弱,正yù咬牙急冲,却见辰年向他伸过手来,玩笑道:“快点,再慢下去,就该落到他们she程之内了,小心被人she成了刺猬。”
她心思坦dàng,此刻对郑纶只有战友之意,全无男女之qíng。可郑纶却不似她一般,他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握辰年的手,指尖刚一触及她的掌心,就觉得自己心跳似是又快了许多,仿佛下一刻就能冲破胸膛,跳将出来。
辰年一心只顾着逃跑,对郑纶的心思毫无察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郑纶只觉得一股刚正柔和的内力从她掌心传了过来,进入他的经脉,叫他jīng神顿是一振。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动,一时都忘了眼下两人是在逃命,只盼着就这样一直跑下去才好。
两人携手飞奔,直出去二三十里路,忽看到了前来接应的陈副将,辰年拉着郑纶继续狂奔,人还未到军前,口中却是高声叫道:“快!变换阵型迎敌。”
陈副将瞧他两人都安全回来,不觉大喜,忙迎上前来,叫道:“将军!谢大当家!”
郑纶身为宿将,论起排兵布阵,到底比辰年要qiáng上许多。他松开辰年,跳上亲卫让出来的战马,几个命令下去,大军便就迅速地变换成作战阵型。以两万对一千,形势顿时逆转。辰年也新寻了坐骑,策马靠近郑纶,忽地说道:“步六孤骁那里,我来对付。”
郑纶一怔,随即便就反应过来,他心里不觉沉了一沉,垂了眼帘,低声道:“两军jiāo战,你死我活,容不得手下留qíng。”
辰年微微侧头,诧异地瞥他一眼,道:“你在想什么?你此刻内力近乎枯竭,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来替你与他对阵,怎地就是要对他手下留qíng了?你若是不信我,那你就自己去,到时伤在他的刀下,可莫要怨到我的身上来。”
郑纶噎了一噎,竟是冷声说道:“我不怨。”
辰年瞧他这般逞qiáng,实在难以理解,又觉得他喜怒无常,心中也有些不悦,索xing就策马退到了一旁,不再理会郑纶,只等着他被陆骁击败,到时再去看他笑话。
再说带兵追来的步六孤骁,他分了一部分人马往南去追贺泽,自己却来追辰年与郑纶。不想他两人速度竟是这般快,竟把骑兵都远远地抛到了后面,待往东又追了几里,却遇到了汉**军。
战或不战,这两个念头在步六孤骁脑中撞到了一起。战,己方人马与对方相差悬殊,又是正面对敌,几乎没有胜算。但是,却可以拖住对方,等得身后大军赶来。不战,虽输了气势,却保全了兵力。而且,还可以作势败退,万一能引得对方追击,便就给城内的大军创造了可乘之机。
一时间,步六孤骁有些犹豫了。
第九十三章 一场混战
史载,新武四年六月的泰兴大战始于一场混战,jiāo战双方虽然事先各有谋划,却因战争开始得太过突然,而被打乱了节奏。郑纶大军刚刚赶到泰兴之东,未及休整,便就被迫与鲜氏开战。鲜氏以逸待劳,初时本占据了上风,可随着贺家水军的渡江参战,形势顿时逆转,无奈之下,步六孤骁只得带军退回泰兴,据城而战。
按照之前的谋算,合郑纶与贺泽二人之力,夺下泰兴并非难事,谁知攻城战只才刚刚开始了两日,泰兴西侧却突然出现了鲜氏援军。
这十几万从天而降的鲜氏援军,实在是在郑纶等人的意料之外。
因着封君扬等人皆都预料北漠兵马不会为鲜氏人死战守城,特放开泰兴西侧给北漠人马留出了退路,不想却被拓跋垚利用,将靖阳的十几万鲜氏大军悄悄调出,穿西胡糙原而过,经由茂城、小葛城、汉堡一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了泰兴之西。
如此一来,便是不算那十万北漠人马,鲜氏兵力也已占优。也多亏得鲜氏援军是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战力受损,这才给了郑纶与贺泽抽身而退的机会,两人当机立断,立刻鸣金收兵,各自往东、南方向退军。
贺泽带军退往江边,yù要渡江回水寨,不料停在江边的水军船只却遭到了鲜氏人的偷袭,数千艘战船被焚,夜色中,大火冲天而起,映红了整个江面。贺泽前路被斩断,后面又有鲜氏人马追杀,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之时,辰年带义军骑兵从东北方向杀回,以楔形队列从鲜氏军左后侧翼cha入,犹如一把利刃,生生地将鲜氏大军的阵线撕裂了一个口子,救得贺泽军队往东北而来,与郑纶军合军一处。
连日苦战,众人皆都是一身láng狈,郑纶在与步六孤骁的对阵中受了伤,便是辰年,也因着带军救援贺泽,身上也挂了彩。骑兵以楔形阵列冲击,虽然穿透力极qiáng,可同时,那位于最先的将领却也最危险,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将领愿意用这种阵列。
贺泽深知这阵列的优劣,心中对辰年更多了几分感激,特意去寻她道谢。辰年手臂被流矢she中,正坐在地上让灵雀给她包扎伤口,瞧见贺泽前来,只撩了撩眼皮瞥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用谢我,救你非我本意,不过是大局为重罢了。”
贺泽闻言只是无奈一笑,对灵雀的白眼视而不见,就在辰年对面席地坐下,说道:“我觉得我们都小瞧了拓跋垚,若不是这回提前开战,误打误撞地坏了他的计划,叫他援军得以绕到你们身后,咱们两军怕是都要损在他的手上了。”
贺泽所言非虚。众人视线皆都放在泰兴城,若鲜氏援军从北悄悄绕过泰兴,堵到郑纶大军身后,到时开战,他们就要腹背受敌,莫说去救贺泽,就是自身也要难保。
辰年漠然不语,贺泽坐的片刻,自觉无趣,正yù起身离开,郑纶却已是从远处过来,道:“王爷已带兵南下,不几日就可以到达。”
众人听得俱都是jīng神一振,贺泽不觉有些惊讶,奇道:“这样快?可是先锋骑兵?”
因豫州与泰兴之间是江中平原,若只是骑兵先锋,倒是可以几日便到。不想郑纶却是摇头,道:“不是,骑兵先锋已往西去截断拓跋垚的退路,往泰兴来得是王爷的中军。”
听他这样一说,众将面上不禁都露了喜色,封君扬能来得这样快,实在出乎众人意料,该是他刚回到豫州,就得到了拓跋垚南下消息,所以才能有这样快的反应。
贺泽却是扯了扯嘴角,道:“大伙先别忙着高兴,就怕拓跋垚也知道云西王大军将至,不会叫咱们等到他来。”
这句话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一下子把众将的喜悦浇了个灭。拓跋垚甘冒奇险,十几万大军从靖阳千里迂回到泰兴城外,为的就是先集中兵力灭了郑纶与贺泽,然后再回身专心对付封君扬,他怎会坐等着看己方几路大军合围泰兴。
郑纶在接到封君扬军报之后就已想到了此处,所以他面上一直平淡,现被贺泽说破,倒也没什么变化,沉声道:“事到如今,东逃也躲不过鲜氏骑兵的追杀,反倒不如掉过头来迎敌,只要能坚持上三五天,等得王爷大军赶到,便能逆转战局。”
贺泽淡淡一笑,道:“便是如此,也该往东走上一走,占个有力的地形在与鲜氏对阵。”
泰兴往东便会进入襄州的丘陵地带,多山岭与矮山,若是能将鲜氏追军引到那里,他们的胜算便就又多了几成。
辰年一直沉默不语,郑纶不由转头看向她,问道:“你怎样想?”
辰年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将郑纶叫至一旁,道:“擒贼先擒王,我想进泰兴城——”
“休想!”郑纶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辰年受伤已是叫他极为内疚,怎会容她再以身犯险,只身去那泰兴。郑纶抿了抿唇,又道:“你领兵先往东撤,我在后阻击鲜氏追兵。”
辰年态度qiáng硬地与郑纶对视,道:“拓跋垚一心要在封君扬大军到来之前肃清泰兴外围,你根本挡不住他。我去泰兴,虽是冒险,却是险中取胜的法子。”
此刻天色渐亮,东方启明星起,却夺不去她眼中的光辉。郑纶怔怔瞧得片刻,这才移开了视线,低声道:“我答应了他,要护你安全。不用你去泰兴,我会在此挡住鲜氏追兵,撑得王爷带兵前来,到时一样可以取胜。”
辰年闻言不觉沉默,过了一会儿,却是轻声说道:“郑纶,我不光是为了取胜,我还想少死些人,不论是汉人,还是鲜氏人。”她停了一停,又道:“你知我的身世,贺臻虽然是我的生父,可我与他之间毫无感qíng,甚至只有怨恨。而我的母亲,养我长大的义父,他们都是鲜氏人。我身上有一半的鲜氏血脉,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与鲜氏人对阵,我刀下每多一条鲜氏人的xing命,我都会觉得内疚。”
郑纶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辰年。
辰年轻轻一哂,“很可笑,是么?我从冀州一路杀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氏人的血,却说自己并不想杀鲜氏人,这话要是被人听到,定会觉得我伪善至极。”
“不,不会。”郑纶忽地低声说道,“辰年,你没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以战去战,以杀止杀,这不是错,这是大义。”
辰年不想郑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轻轻一笑,“多谢。”
就在这时,忽有斥候疾驰而至,向郑纶禀报道:“将军,鲜氏大军从后追来,距我军已不足二十里。”
天色不过刚亮,鲜氏追兵竟就到了。众人俱都一惊,齐齐往郑纶处看来,等着他的决策。郑纶看辰年一眼,道:“先击退追兵,再说你去泰兴之事,可好?”
辰年点头,沉声应道:“好。”
郑纶又转头问贺泽:“贺将军是本地人,可知哪里地形适合设伏?”
贺泽略一沉吟,答道:“此处往东北三十多里,有一座矮山叫元宝山,可以设伏。”
郑纶果断说道:“好,那请贺将军领部众先行往那里去设伏,我率军在此阻击追兵,然后诈败,将敌军引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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