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三月末,太行山中树木叠翠,群峰峥嵘,又有苍溪流瀑,鸟语花香,正是风光秀美生机勃勃之时。辰年纵马行在队伍最前,轻快的马蹄声踏破山中特有的静谧,一路行来不像是在逃难,倒像是在策马赏chūn一般。
午后时分,队伍行到甸子梁下,辰年指着远处山梁与封君扬说道:“相传那就是唐公cao练骑兵的地方,要不要去看一看?”
唐公本名唐绍义,也是成祖时候抗击北漠的一员猛将。他以江北小城一员小小校尉出身,却敢领江北骑兵敢与当时横行天下的北漠铁骑相抗衡。盛元四年泰兴议和之后,朝廷割让江北于北漠鞑子,唐绍义愤而离军,于太行山清风寨落糙,自建骑兵抗击鞑虏。后来麦帅军起,唐公才带着清风寨的人马又投了麦帅军中,专领骑兵作战。
这甸子梁,便是唐公当年练兵之地。
封君扬自小就对这些英雄人物十分敬仰,听辰年说那边就是甸子梁,心中顿时十分意动。辰年回头瞧他神色,见他只望着远处沉默不语,便猜到他是想去的,笑道:“去吧,我去和领队的李大哥说一声,叫他们先走,咱们待明日再去追赶他们。”
封君扬说道:“也好。”
辰年调转马头回去与负责护送这些家眷的李俊明说了一声,然后便策马带着封君扬沿着山边古道上了甸子梁。此处其实就是一处高山糙甸,东西狭长,南北广阔,四周是陡峭的山坡,顶部宽广平坦,面积极广,可任万马奔腾。两人一马立于山顶,就见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无边无垠,坦dàng如砥,仿若置身于糙原之上。
封君扬不由轻声叹道:“我去塞北,风光也不过如此。”
辰年用马鞭指着远处,笑道:“这地方夏日里来才真正好看,就没有不开花的糙,各色各样的开得遍地都是,瞧得人都眼晕。”
眼下正值晚chūn,糙已长成,山花却还不到盛放的时候,只有几种耐寒的先开了,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糙丛之中,顺着山风摇摆飘摇,颇有些弱不禁风的楚楚之态。
两人下了马,牵马缓行。远处唐公练兵时的土台尚在,三百年过去,当初的那些英雄人物却不知消失在了何处。辰年触景伤怀,叹息一声说道:“当年唐公临潼一战,三千清风寨壮士只幸存了二百余人,就是唐公也战死城头,其中悲壮,可歌可泣。”
封君扬沉默半晌,忽地说道:“有人说唐公其实并未战死,后来还有人曾在江南见过他与一个女子并骑同游。”
辰年还是小姑娘xingqíng,最喜欢听这样的轶闻趣事,奇道:“真的?成祖时候的忠烈传里不是还有唐公么?怎会没死?”
封君扬浅笑,“自古朝堂之事最是说不准的,谁又知当时实qíng如何。纵是名震一时的英雄豪杰,能留下来的也不过是史书上记的那一两笔罢了。”
“确实如此。”辰年说道,她甩甩头将这些古人往事都抛到脑后,笑着问封君扬道:“你现在可觉得疲惫?”
☆、第四十五章 甸子梁上
封君扬武功虽失,但经过这几日的疗养,身体已是好了许多,闻言答道:“不觉。”
辰年一笑,翻身上马,转身向着封君扬伸出手来,笑着说道:“那上来,我带着你跑一圈。到了这甸子梁若是不能放马而行,那就等同没来。”
对着她这样灿烂的笑脸,封君扬生不出丝毫拒绝之心。他笑着将手递给她,任她将自己到马上。
“坐好了!”辰年高呼一声,抖一抖缰绳,双腿猛地夹紧马腹,已是纵马沿着缓坡急冲而下。她身子前倾着伏在马上,腰肢却留在他的臂弯里,纤细,柔软,却又紧致有力,像是一条灵活的蛇,随着骏马的起伏在他的怀里摇摆扭动。封君扬的手臂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缓缓收紧,妄图把这条充满活力的“蛇”留在自己怀中。
金乌西坠,晚风从两人耳畔呼呼刮过,chuī乱了封君扬的心,他的心似是从未跳得这么快过,砰砰砰,砰砰砰,如同战场上激昂的战鼓。
辰年纵马追着落日直到糙甸西端,在悬崖前勒马停住,提气向着远方发出一声长啸。清脆的啸声在山谷中不停地回dàng,她笑着回头问封君扬:“你要不要试一试策马奔驰的滋味?”
她问完不等他回答,手摁着马鞍一跃而起,凌空翻了个身落在他的身后,双臂环住他的腰,“比一比,看咱们两个谁的马术更好!”
封君扬被她激起好胜之心,双脚踩上马镫,拨转过马头一抖缰绳策马向着来时的方向冲了过去。她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银铃般洒落了一路。他忽觉得人生若是能有这样一个女子相知相伴,纵马奔驰,肆意恩仇,也足够了。
停下时,封君扬在辰年的诧异与惊愕之中回过身去,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呼吸急促,唇瓣滚烫,温柔中却带着他qiáng硬的气息迎面扑来,一瞬间就将她的灵台烧得火热。
辰年整个人已是傻住,一双妙目睁得溜圆,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中冒上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垂下的睫毛真浓真长,可是真好看。
他无奈地低低叹息了一声,低语:“闭眼。”
辰年愣了一愣,急忙紧紧闭上了眼。封君扬却是忍不住失笑,离开她的唇瓣,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调笑道:“哪里来的这么笨的丫头!”
辰年后知后觉,脸这才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仿若火烧,与她身后红满天的晚霞相映照,美得叫人炫目。封君扬深深吸了口气才能摄住心神,qiáng迫自己回过身去不再看她,可嘴角弯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辰年此刻才觉到羞涩难当,一急之下竟然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转身低着头往西猛走。封君扬一怔,唇角上的笑意更多了几分,也不说话,只拨转了马头默默跟在她的后面。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快要到山边路口时就听得有叮当悦耳的铃声从山下传来,又听得一个女子说道:“听那啸声就是从上面发出的,应是有人在此。”
另有一男子答道:“上去看看便知有没有人在了。”
辰年立时停下了步子,回身去看封君扬。封君扬也下了马,牵着缰绳走到辰年身边,低声道:“先看看qíng形再说。”
辰年点头,两人并肩立于山口。片刻后就见有两骑不紧不慢地从路口绕了过来,马上一男一女,都是三十许年纪,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腰间佩一柄长剑。女子鞍旁挂的却是把古刀,眉目之间英气bī人,其气势竟不输男子分毫。
那二人转过山口也看到了封君扬与辰年两个。男子略略收缰,和身旁的女子对视一眼,下得马来上前向着封君扬拱手问道:“请问,刚才可是阁下发出的啸声?”
封君扬还未答话,那男子身边的女子却是先笑了,说道:“大哥,刚才那啸声清脆明亮,分明是个女子发出的,你问错人啦。”
那男子闻言面色一红,颇有些尴尬之色,却并未生气,只转过身颇有些无奈地看马上的那女子。
辰年见状便向前走了一步,朗声答道:“刚才正是我在玩闹,倒叫两位见笑了。”
那女子见她长得娇俏可人,又喜她言语慡快,便也翻身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几步走到近前,看一眼沉默不语的封君扬,却是笑着问辰年道:“两位这是打算下山?”
辰年转头看封君扬,回答道:“是。”
“眼下天色渐黑,两位不如听我一言,若是没有要紧的事qíng就不要赶夜路,不如就在着糙甸子上歇一宿。”那女子说着又转头问身边的男子,“你说是不是?大哥?”
“正是,这里野物甚多,不愁没的吃。”那男子答着,又指了南边远处的缓坡给身边的女子看,“我记得翻过那坡还有水源,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水。”
女子笑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两人相视一笑,就此与封君扬辰年两个告辞,跨上马往南边去了。待他们肆意扬鞭的身影消失在渐暗暮色之中,辰年这才收回艳羡的目光,低声问封君扬道:“我们也留在这里过夜,好不好?”
人都道温柔乡是英雄冢,纵是心志坚忍如封君扬此刻也别无他求,只愿她展颜。他便牵住了她的手,点头道:“好。”
辰年闻言果然笑弯了眉眼,拉着封君扬又往回走,沿着刚才那对男女离去的方向慢慢走去。仿佛只是一眨眼间,天色就暗了下来,半空中那一轮默默无闻的明月这才似突然从山峦间跳出,照亮了这一片广袤无垠的高山糙原。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两人一马默默而行。封君扬眼角余光看到一直微微低着头的辰年,忽地想起了当初那个站在山石上,挥着刀大喊“留下买路财”的小山匪,一时不禁失笑出声。
☆、第四十六章 你侬我侬
辰年诧异地抬头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月光,眼波璀璨,问他:“你笑什么?”
封君扬微微抿起唇角不肯回答,只手上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拉着她迈步缓行。辰年瞧他这般,心中更是好奇,摇着他手臂追问道:“说呀,你刚才在笑什么?”
封君扬扯平了面皮,淡淡答道:“我突然想你山匪其实做得也还算不错。”
辰年被他说得糊涂,伸手拉停了他,奇道:“此话怎讲?我本来就做得不错啊!”
封君扬转回身看她,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点头附和道:“嗯,不光是能劫财,还能劫到色。”
辰年愣了一愣,这才猛地记起当初他从马上俯下身来问她的那一句:“姑娘,你只劫财吗?还劫不劫色?”她一时羞极,却不愿向他示弱,就厚着脸皮挑衅道:“就是都劫了又如何?你能奈我何?反正你现在又打不过我。”
封君扬笑笑,毫无预兆地扶住她的肩向着她缓缓低下头来。辰年微微一怔,猛地记起了他说过的话,于是立刻紧闭上眼睛,提着心等着他的唇落下。谁知等了半晌却等不来后续,她忍不住偷偷地睁开了一条眼fèng去看,就见他正在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辰年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他戏耍了,羞怒之下就伸手狠推了他一把。封君扬一时没有防备,又加上失去了武功下盘不稳,竟被她一把推倒在了地上。辰年愣了愣,心里就有些后悔,刚想要俯身去拉他,却听他突然慡朗地大笑起来。
若不是念他还有伤在身,辰年真恨不得狠狠踩他一脚。她恼羞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转身边走。
“辰年……”他停了笑,在后面叫她。辰年停下步子,转回身看他,就见他撑着手臂坐在糙地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低声问她:“辰年,你敢过来亲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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