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心中明明酸楚难耐,面上却是要qiáng作欢颜,见他取笑自己便振振有词说道:“我义父说了认字多了没用,能认得自己的名字别叫人随意卖了也就够了。我娘以前倒是一心要做才女,可到生死关头学得那些诗文一句没用上,还不如会些功夫能自保的好。”
封君扬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辰年提起母亲,当下忍不住问道:“辰年,你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我只听你说过母亲早亡,那父亲呢?为何从不曾听你提起过生父?”
辰年闻言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义父从不肯和我提起他。小的时候,我若是问起母亲的事qíng,义父可能还会告诉我一两句,可我若是问起父亲,他就会一连好几天不肯理我。”
封君扬不由奇道:“这是为何?”
辰年沉默了片刻,黯然答道:“因为我母亲是被我父亲害死的。义父说我父亲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根本不配做我母亲的丈夫。义父还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qíng就是没有阻拦母亲嫁给那个男人,没能带着她活着离开那座牢笼。”
那一次还是她十二岁生辰的时候,她故意把穆展越灌醉了好询问自己生父的事qíng。穆展越这才破天荒地说了上述那些话。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穆展越落泪,他抱着酒坛呜呜地哭着,嘴里低喃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辰年当时都吓得傻了,穆展越说出的话来更是叫她不敢相信,可无论她再如何问,他都不肯再说了。第二天穆展越酒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竹棍狠狠地揍了她一顿,然后足足有半年的时间都未曾理她。
从那以后,她也再不敢问他有关自己父母的事qíng。
封君扬万万想不到辰年会有这样的身世,一时也是沉默无言,只走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揽入自己怀里。辰年不知是感怀自己的身世,还是为封君扬的伤势悲伤,终于忍不住伏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这样哭了一会儿,封君扬还未开口安慰她,辰年自己却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闷在他怀中瓮声瓮气地说道:“都怪你,总是惹我哭,其实我以前很少很少哭的,我义父说了,哭最没用了,只有没本事的人才哭。”
封君扬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好,都怪我。我现在叫人进来给你梳洗一下可好?要不然明日眼睛该红肿了。”
虽已与他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可直到此刻辰年仍是不习惯被侍女们围着伺候,闻言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出去洗一洗就好。”
她自去了井边用冷水敷眼,可即便这样,第二日眼睛还是红肿了起来。封君扬瞧见了,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细细打量一番,调笑道:“这样肿着也不错,倒是别有一种风qíng。”
☆、第八十三章 死亡yīn影
辰年哭笑不得,回嘴道:“回头就把你的眼睛打肿了,也叫你跟着风qíng一风qíng。”
封君扬含笑不语,只是斜睨了辰年一眼,目光流转间一股风流随之而出,把辰年瞧得一愣。他那里忍不住哈哈一笑,侧过头与她低语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风qíng?我做给你看好了。”
私下无人时,他总是喜欢这样调戏她,次数多了,辰年也便不像刚开始那般动辄就羞得面红耳赤,因此听了他这话便故意赞道:“哎呀,阿策,您刚才这媚眼抛得可真好,回头也教一教我吧!”
封君扬面容僵了一僵,抬手用指节敲了她脑门一下,沉着脸道:“独家绝技,概不外传!”
两人似是都有意忘记昨日里朝阳子说的那番话,绝口不提封君扬的伤势。辰年又被封君扬bī迫着写了两页大字,这才被他许了吃早饭。
依旧是顺平领着人在一旁伺候着,饭刚吃到一半,芸生却是从自己院子过来,进门看到辰年与封君扬同桌吃饭微微一愣,目光飞快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便故意取笑封君扬道:“表哥你真偏心,请了谢姐姐过来吃饭却不叫我!”
辰年站起身来与她打招呼道:“芸生小姐。”
“你不用理会她,坐下吃你的饭。”封君扬与辰年说完,转头问芸生道:“你吃了没有?若是没吃也在这儿吃些。”
芸生笑着摆摆手,去了旁边安静地候着,直等封君扬这边吃完饭漱过了口,这才出声问他道:“表哥,你可有冀州姨母和娴儿的消息?”
娴儿是薛直的女儿,生母封氏乃是薛直的继妻。封氏出身云西,只生了娴儿这么一个女儿,因为无子,便也没有介入冀州之争,一直在冀州安安稳稳地待到现在。封氏早前曾带着女儿回过一次云西,回途中又在泰兴堂姐住了些日子,芸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娴儿。她两人年岁相仿,脾气也算相投,相处的时间虽短,可关系却很好。之前青冀两州动dàng不安,芸生除了担心封君扬外,另一个担心的人便是这薛娴儿。
封君扬先叫了辰年去书房习字,待她走了,这才回身答芸生道:“我曾派人去冀州瞧过姑母与娴儿,回信说两人一切安好,薛盛显那里对姑母也算敬重。”
芸生闻言就大松了口气,说道:“我最怕姨母和娴儿那里受薛盛显的气了,又怕薛盛显把娴儿给胡乱地嫁了。”
薛盛显为求支持,很可能就会拿同父异母的妹妹去联姻,这事就算是真发生了,封君扬也不会觉得意外。他微笑了下,却是说道:“你堂兄那里可能会绕道冀州回来,有关娴儿的事qíng,到时候你仔细问他就是了。”
芸生的堂兄便是贺泽,他既已拿下了宜平,安排好宜平的防务之后自会西返。
“十二哥要来青州了?”芸生惊喜问道。
封君扬点头道:“该是会来。”
薛盛英占了青州,贺泽夺了宜平,他两个把杨家的地盘瓜分了个gān净。虽说事后都不约而同地把黑锅扣在了清风寨头上,可靖阳张家又不傻,自家姻亲被灭,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所以贺泽必会来青州与薛盛英商议对策。
芸生听了自然高兴,心思转了转刚要打听辰年的事qíng,谁知还未等她开口,封君扬是淡淡说道:“能和你说的,我已经告诉了你,不能说的,你便是缠着我问也没用。我现在还有很多正事要处理,你老实地回自己院子待着,莫要给我惹事,不然我立刻就叫郑纶再把你送回泰兴去!”
芸生瞧他说得严肃,不敢再试探什么,乖乖地带着侍女回了自己院子。
封君扬也未去书房寻辰年,只一个人独自在屋中静静坐着。片刻后,郑纶跟着顺平从外进来,把护送芸生回泰兴途中发生的事qíng简略地向封君扬汇报了一番,又详细地说了他在泰兴见芸生父亲贺臻的事qíng。
封君扬听完后又问道:“可发觉有什么异常之处?”
郑纶身为封君扬倚重的部属,xing子虽呆板些,做事却是极为谨慎稳重,他想了一想,答道:“别的异常倒没发现,只是觉得泰兴军的反应迅速地叫人称奇,自我将消息送到再到十二公子带兵出征,不过才短短两日功夫。”
郑纶将消息送到泰兴时已是三月二十三,而贺泽所带的泰兴三千铁骑先锋赶在三月底就到了青州。封君扬默默思量片刻,嘴角上露出些讥诮,淡淡嘲讽道:“果真不愧是迅疾如雷的泰兴铁骑。”
他叫郑纶先下去,自己在屋中坐了半晌,又把顺平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他道:“你想法去杀两个人,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顺平暗中为封君扬笼络了不少江湖高手,暗杀这等见不得光的事qíng多由其负责,因此闻言并不觉惊讶,只垂手立在那里等着封君扬接下来的话。封君扬那里却是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说道:“乔老与朝阳子。”
顺平惊得眼皮颤了一颤,终还是忍住什么也没有问,不动声色地应道:“是。”
封君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说道:“他两个武功都十分厉害,尤其是乔老那里,若是没有一击必杀的手段,就不要动手。”
顺平说道:“小人明白。”
封君扬轻轻地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关上屋门,我要独自静一会儿,莫教人过来打扰我。”
顺平垂首小心地退了出去,按照封君扬的吩咐无声地带上了房门。屋中的光线一下暗淡下来,封君扬垂着眼帘沉静地坐在椅中,在人前撑了这么久,身上的力气仿佛已经用尽,良久之后才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疲惫地将身体靠向身后的椅背。
昨夜里,辰年以为他睡着了,一直偷偷在哭,却不知他其实也是一夜未睡。他并非惧死,只是不想就这样死去。三年??时间太短,要做的事qíng却太多,仿佛怎么算都来不及实现他的抱负。
他要离间江北,他要夺下江南,他要带军北伐,他要一统天下。
云西要统一天下,此刻就决不能叫江北落入一家之手,即便是泰兴贺氏。也只有江北混战不休,云西才有时间夺得江南,才能有时间积聚力量北伐而上。
☆、第八十四章 突起纷争
而若要渡江北上,不外乎两条路,一由阜平直攻泰兴,另一则是走东路经宜平绕青冀二州。泰兴城是江北第一大城,又是贺阀根基所在,qiáng攻必然不得。所以若要北上,那只剩下了东路,先夺宜平,再下青冀两地,以其为跳板图豫州,舒展其侧翼,包卷中原,如此一来,江北之地可得??只要他能活着,哪怕只是再多活几年,这天下早晚必然会是他的。
封君扬缓缓地闭了眼,自嘲地笑了笑,朝阳子的名气他就听说过,他若说只能活三年,怕是再连多一天都不能的。这些事qíng此刻都已成为梦幻泡影,他现在首要做的是如何将乔老与朝阳子灭口,否则一旦他的伤势实qíng泄露出去,怕是他连这三年也活不到头。
封君扬的眼角有些湿润,似有泪光隐隐浮现,薄薄的嘴唇却是渐渐抿紧。辰年,还有辰年,他既不能护得她肆意纵横,扬眉得意,那就应放她离开,从此以后天高水阔鸢飞鱼跃!可是,他又是那么舍不得放开她,她那么明快,狡黠却又坦dàng,带着勃勃的生机,就像是一束阳光,可以驱散他心底最深处的yīn霾。
他怎么舍得她!
封君扬这里心思百转,却不知辰年那边也是心神不宁。
辰年一页书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得进只字片言去,心中却越发地浮躁起来,到最后索xing摔书出了书房。封君扬那边的房门还紧闭着,顺平一个人垂手立在门外廊下,眼观鼻鼻观心地动也不动。她只当封君扬还在与人谈事,便放轻脚步出了院子,直奔着后面的锦鲤池而去。
陆骁果然正抱着自己那把其貌不扬的弯刀在池边树荫下打盹,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来,见来人是辰年便又闭上了眼睛,懒洋洋地说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穆展越下落的?”
辰年没回答,只默默地贴着树身席地坐下了。
陆骁半晌听不到她动静,不由瞧她一眼,见她就低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全不像往日里那边鲜活灵动。他想了想,故意试探道:“我和你商量个事qíng,你能不能别叫你那qíng郎的手下来监视我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他们每天都这么看着我,不嫌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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