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便对着朝阳子一揖到底,这举动叫朝阳子十分意外,吃惊之余又不觉心虚,他确是存了心叫辰年多吃些苦头的,眼下叫封君扬给识穿了,他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恼羞道:“哪这么多废话,治与不治就一句话,快给个准信!”
辰年怕封君扬再多说话,忙将他拉到浴桶前,一面给他解着衣物,一面压低声音说道:“阿策,这老道士喜怒无常,咱们莫要惹他翻脸。你放心,我没事。”她笑了笑,又不忘补充道:“我也不怕!”
朝阳子早已是在旁边等得不耐烦,出声催促道:“快些快些,水凉了药效就没了。”
辰年手忙脚乱地帮封君扬脱了上衣,待他进入浴桶子后也跟着迈了进去,在他对面坐定。那浴桶极大极深,两人对坐后仍觉宽裕。辰年虽是只脱了外衣入水,可夏天衣衫布料极为单薄,被水浸透后更是薄如蝉翼,她低头扫了一眼,顿时羞红了脸,忙将身体往水下藏了藏,只露了个脑袋在水面之上。
封君扬知她窘迫,轻声说道:“辰年,人有三不避,不避父母,不避夫妻,不避医者。”
辰年点点头,脸色仍红彤彤的,也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羞涩所致。
朝阳子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在我眼前没什么男女老幼之分,红颜白骨皆是虚妄,小丫头有什么好害臊的?更不要扭捏作态。”他一面说着,一面给手上带了不知是何质地的手套,将炉火上的银针取下,走到浴桶旁将运功心法细细告知辰年,嘱咐道:“待我用银针将他经脉打开,你便运功将余毒引向自己体内,切记要缓慢柔和,不可急躁冒进,否则一旦毒气逆行,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他了!”
辰年凝神听完,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朝阳子手持银针立于封君扬身后,闭目凝神片刻后猛地睁开双眼,手上运针如风,从封君扬头顶扎起,针针落于封君扬身上大xué。那针本是银白之色,扎入xué道后随即就变作了黑色,待将手中最后一根银针刺入其背后,他这才喝令辰年道:“开始!”
辰年依朝阳子之前所jiāo代的,双手与封君扬掌心相抵,缓缓催动真气侵入封君扬体内,沿着他的奇经八脉游走,以纯正柔和之气将他聚于xué道的yīn毒引至自己体内。初始还不觉如何,片刻功夫后便如同万蚁噬身,滋味十分难受。她下意识地咬紧牙关抵御这痛楚,却又怕封君扬察觉,忙又做出轻松之态,不顾一切地将封君扬体内的余毒往自己体内引。
因不得急躁,这过程就显得愈加漫长,直到浴桶内水温渐凉,封君扬身上的那些银针颜色才顺着经络依次恢复了银白之色,只背心处的几根银针依旧蒙着一层淡淡的灰黑。辰年内力眼看就要枯竭,额头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已是隐隐颤抖。
朝阳子一直守在旁边,见状不禁眉心紧锁,与辰年说道:“我用银针催发你的内力,你再坚持半刻将他体内余毒除尽,莫要前功尽弃。”
辰年qiáng忍下痛楚,颤声答道:“好。”
☆、第九十章 同生共死
朝阳子便又取了几根银针扎入辰年头顶几处xué道,辰年已近枯竭的真气顿时一涨,片刻功夫之后,封君扬背心处的几根银针终也散尽了黑气,变回银白之色。朝阳子不觉长松了口气,双手齐动,飞快地将封君扬身后的银针一一起出,然后双掌往他背上轻轻一拍,口中低声喝道:“撤掌!”
辰年只觉得一股qiáng劲的内力自掌心处铺天盖地地涌来,bī迫得她往后仰倒过去,胸口顿时气血翻涌,一口腥甜泛上喉间。直到这时,辰年还怕封君扬担心自己,生生地将那口鲜血又咽了下去,人却再也坐不住,慢慢地往水中委顿下去。
封君扬早在最初便被朝阳子封住了xué道,一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此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辰年缓缓没入水中,先是口鼻,再是发顶……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如刀绞,痛不yù生,偏身体半分动弹不得,只能在喉咙深处发出“唔唔”的嘶喊声。
朝阳子一把将辰年从水里捞出,嘿嘿笑了两声,与封君扬说道:“你不用急成这般模样,她只是一时力竭虚脱,好好地睡上一觉就好了。”他将辰年依靠在桶壁上,绕到封君扬身边替他解开了xué道,“你体内余毒已经除尽,剩下之事缓几日再做,只一件事你要切记,此后三年要戒女色,万万不可纵yù。”
封君扬不理会他的念叨,吃力地挪动着僵硬的身体靠近辰年,轻轻地将她头揽到自己肩头,哑声唤她的名字:“辰年……”
辰年神智已经有些模糊,身上更是全无半分力气,却微笑着说道:“阿策,我们再不用分开了。”
短短几个字叫封君扬几yù落泪,他用手将她脸上的湿发拨开,低声道:“嗯,我们再不会分开了。”
朝阳子那里却被他二人的话语酸得打了个冷战,忙已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收入医箱之内,临出门前又回身jiāo代辰年道:“小丫头,以后每日的午时三刻,你在太阳地里运行内息bī毒,连着七七四九天将体内yīn毒bī尽,也就无事了。”
朝阳子说完背起医箱出了静室,刚一到院中就被守在外面的顺平等人围住了。顺平面上有掩不住的焦急之色,急声问道:“道长,我家世子爷怎么样?”
朝阳子眼一翻,答道:“还能怎样?你家道爷出手,还能怎样?”
顺平惯会察言观色,见他这般模样便知封君扬那里已是无事,忍不住喜笑颜开,连声向朝阳子道谢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道长医术高超,救我家世子爷生命,小的要给道长立长生牌位,日日烧香磕头。”
朝阳子被他奉承的得意,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比你家主子会做人,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救他xing命,却连他一个感谢都没得到。”
乔老那里听说封君扬无事也是连声说“好”,郑纶更是不觉松了口气,唯有陆骁心中还记着屋内还有一个辰年,一把将挡在前面的顺平扒拉开,问朝阳子道:“谢辰年怎样?怎么也听不到她的动静?”
朝阳子还记着与陆骁打斗的仇,闻言翻了翻白眼,答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来道爷面前嚷嚷。你个北蛮子,我和你说不着话!”
陆骁眼睛一瞪便要发火,顺平忙给了郑纶一个眼色叫他先借机绊住朝阳子等人,自己则快步往静室去看封君扬的qíng形。刚一进门,顺平便被封君扬低声喝住了,他抬眼看了看,这才发觉辰年竟也在浴桶之内,吓得忙低垂了头,不敢多看一眼。
封君扬先叫顺平换了侍女进来将辰年扶出浴桶,帮着她换了gān燥的衣衫,看着她在软榻上昏睡过去,这才又叫了顺平进来服侍自己。待他被顺平扶着出了静室,却见院中正是热闹。朝阳子与陆骁两个已然是又动起了手,偏偏被乔老与郑纶两个从中拦住了,施展出去的拳脚既打不到对方身上,便又开始打起了嘴仗。
朝阳子言语刻薄,骂人而不吐脏字,而陆骁那里下狠力学了一个多月的汉话成语,正是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时候,两人虽各自被乔老与郑纶两个抱住了打不到对方身上,唇枪舌剑地却是斗得激烈。
一股喧嚣杂乱却又勃勃的生机迎面而来,封君扬脸上竟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静静地看了片刻后才推开了顺平缓步上前,淡淡说道:“放开他们。”
他声音不大,那几人却是齐齐一愣,不觉都停下了动作,乔老与郑纶转头看封君扬一眼,见他眉眼沉静,也辨不出个喜怒来,迟疑了便将朝阳子与陆骁两个都放开了。封君扬那里从容一笑,吩咐顺平道:“给道长与陆骁两位搭个台子,请他们上去放开了手打,也叫守在院外的暗卫都进来瞧一瞧,便是能学个三招两式的也是大好处。”
他这样一说,朝阳子与陆骁两个反而不好再动手了。朝阳子冷哼了一声,弹一弹衣袍角,不屑道:“道爷我不和这个北蛮子一般见识。”
他说完转身就走,陆骁并不与他计较,却是走到封君扬身前,盯着他问道:“谢辰年呢?你们在捣鼓些什么?为什么之前她会说那些话古古怪怪的话?好像是要死了一般,还叫我给她义父捎话。”
封君扬微微一怔,此刻才知辰年之前出去是找陆骁jiāo代遗言,再进屋已是做了与他同死的准备。他喉间一哽,过了一会儿才能答陆骁道:“她没事,只是太过劳神疲惫,刚刚睡了过去。待她醒了,我就叫人过去叫你。”
陆骁不肯轻信他的话,到底进屋看了辰年一眼,瞧她面上虽然苍白无色,气息却是平稳,这才放下心来回了自己住处。
辰年一直沉睡,封君扬不许叫人挪动她,自己也守在榻边不肯离开。顺平便忙叫人将屋内的火炉与浴桶等杂物都移走,又另给封君扬抬了一张软榻进来与辰年睡的那张并在一起,以便封君扬也有地歇息。
半夜里辰年从昏睡中醒来,睁眼看到四下里有些陌生,一时不禁有些犯迷糊,问身边的封君扬道:“这是在哪里?”
封君扬展臂将她揽入怀里,柔声说道:“在我身边呢,睡吧,没事。”
辰年向他怀里钻了钻,又安心睡去。她这一觉直睡到日上竿头,迷迷糊糊中就听得似是朝阳子的声音在叫道:“起来,叫那小丫头起来,bī毒可不能误了时辰。”
她睁开眼来,瞧见屋内不知何时多了张屏风,朝阳子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过来,“快叫小丫头起chuáng,这事你若是心疼她,反而是害了她。叫她起来吃些东西,赶紧去外面运功bī毒去?七七四十九日,少了一天那毒也除不尽。”
☆、第九十一章 如此bī毒
屏风另一侧,封君扬心中早已是对朝阳子厌烦至极,却因还有求于他,只得qiáng压下了心中杀意,淡淡说道:“道长稍后片刻,我去唤她起来。”
辰年闻声忙坐起身来,向着外面说道:“不用过来,我起来了。”
封君扬那里却仍是绕过屏风走了过来,上前帮着辰年整理好衣衫,说道:“不用着急,时辰还早,先吃些东西再出去。”
很快便有侍女端了水进来伺候着辰年梳洗,辰年将自己打理利索,又被封君扬看着吃过了饭食,眼看外面日头到了头顶,生怕误了bī毒的时辰,忙急匆匆地出了屋门。谁知朝阳子竟还在院中树荫下坐等着,见她出来便指着院子当中一块太阳地与她说道:“就那,快些,我告诉你运功之法。”
有侍女拿着毛毯与蒲团过来,还不及放到地上就被朝阳子赶走了,“拿走,拿走,要的就是上引阳气,下接地气,你铺这么厚做什么?”
辰年便盘膝席地而坐,依照朝阳子之法先调息聚真气于丹田,然后按他所说的顺序驱动真气在经脉内游走,运功之法并不难记,bī毒也不像昨日里引毒时那般难受,只是眼下已经入夏,又是一天中太阳最为毒辣的时刻,辰年只在太阳地里坐了片刻,就被晒得头脸各处都隐隐发疼,后背的衣衫更是被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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