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见他这般,忍不住劝道:“许得不是,毕竟谁也没亲眼见了。可能谢姑娘与陆骁确是遇到了什么敌手,双方jiāo过手,不小心将飞镖与弯刀遗落在了那。”
若说辰年的飞镖可以遗落,陆骁的弯刀却是不能,鲜氏人对自己的弯刀爱惜无比,有“人在刀在”之说。若是陆骁无碍,绝不会将弯刀丢弃,而若是陆骁都不在了,辰年一臂有伤,便是没有被那静宇轩所杀,也敌不过太行山的野láng群。他曾与她一同在太行山中行走过,深知那些野láng的凶悍狠毒,当日还是万物复苏的chūn季,不过才三两只野láng结伴,就bī得他们几乎身丧láng口……封君扬慢慢地闭上了眼,口中一片苦涩,心头却是阵阵发空。他自诩谋智过人,算来算去,却仍是算丢了她。
“准备一下。”封君扬忽地轻声说道,“三日后启程回云西,走水路,先去泰兴探望姑母后再转回云西。”
云西就在盛都之西,直接走陆路要快得许多,而若是走水路则需先由清水至清湖,而后北上经宛江往西而行,绕到泰兴之后再转陆路往南,这个圈子绕得实在不小。顺平闻言不觉愣了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封君扬的打算,他是想要途中转去太行山!可若是这样就要从宜平走,宜平已是贺家的,贺泽眼下就在那里。顺平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想要劝阻,可不及开口,就听得封君扬缓缓说道:“下去吧,什么人也不要放进来,叫我自己待会儿。”
顺平看了看封君扬,却试探着说道:“小的去把郎中叫来给您瞧瞧?”
封君扬没有说话,却疲惫地摆了摆手。顺平心中虽是忧虑,却不敢再多说,忙躬身小心地退了出去,给他关上了屋门。
三日后,云西王世子由盛都经水路返回云西,船只经清水进入清湖,又行得五六日便到了恒州,由此转进宛江。当晚,庞大的船队停靠在恒州码头,半夜时分,一艘极不起眼的船舰从中而出,顺江流而下。
“——后日清晨便能到宜平城之南,可需要提前通知郑纶,叫他从青州来迎?”顺平小心地问封君扬道。他们这样离开船队,虽然事qíng做得极隐蔽,可那船队行速故意减慢,难免会被有人信察觉到异处。若是郑纶从青州出来迎,造成封君扬是私下去青州的假象,反倒是比被人知道他是去北太行的要好。
短短几日光景,封君扬人便已是瘦削了很多,站在船头如同一把笔直的剑,单薄中透着锋利,叫人望之生寒。他默然片刻,摇头道:“不用。”
顺平不敢再多说,又垂手站了片刻,瞧他没有别的吩咐,便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
船果然在第三日清晨到达了宜平城南七十里的平江码头,早已有安排好的人在此等候。封君扬弃舟换马,身边只带了顺平与乔老等几个人,向西绕过宜平城,直奔青州方向而去,打算由飞龙陉转入北太行。
越往北行,天气越冷,进入北太行之后,山中积雪更是已经深可过膝。那奉命追杀朝阳子的领头人并不知晓封君扬为何非要亲临此处,不过只瞧得顺平的神色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将封君扬领到那山沟后,便恭声说道:“飞镖与弯刀就是在此处发现的,尸骨还要在深处,小的命人仔细寻了寻,将找寻到的残骨聚在一起葬了。”
封君扬不发一言地从马上滚落下来,踩着那过膝的积雪往山沟里跋涉而去。顺平瞧他竟连轻功都不用,想必已是心神大乱,忙与乔老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吩咐其余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则连滚带爬地在后面追了过去。
转过一个弯,果然在那山沟深处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坟茔。
封君扬缓缓走到坟前,安静地立在那里,低头看那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头。寒风从山沟深处呼啸着刮过来,将他身上的大氅chuī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他卷入空中,偏他身子站的那样笔直,不论那大氅如何飞舞张扬,他都不曾晃过一下。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不知怎的,顺平突然就想到了这两个词。他在后面瞧了半晌,心里越发替封君扬感到酸涩,想了一想走上前去,劝他道:“世子爷,咱们回吧。”
封君扬那里却是依旧没有反应,只静静地站在坟前。
顺平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又哭声劝道:“世子爷,若是谢姑娘泉下有知,定然不愿意瞧到您这般模样,您怎忍心叫她为您担忧心痛?”
封君扬闻言动作顿了顿,忽地悲怆地笑了起来,低低说道:“她怎会为我担忧心痛,她若是肯为我担心心痛一星半点,她就不会死在这里,不会和别的男人死在这里。”
顺平忙劝道:“谢姑娘只是年纪小,xing子倔,不知您的为难之处。您想想,若是她心里没您,那次又怎会拿命救您?她就是因为心里全心全意地装着您,这才容不下别人。”
这些事qíng封君扬其实又如何不知,可他又能怎样做?便是他能为她抛下江山霸业,可他怎能弃了他身后所有已经为他做出了牺牲的人?他知她委屈,他疼她怜她,他费尽心机地讨好于她。可为何她就不肯体谅他的难处?
封君扬又闭目站了半刻,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冷静,淡淡说道:“走吧。”
他说完率先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向外走去。顺平摸不到他半点心思,只得在后匆匆地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就要转出纳山沟时,却忽听得山沟外传来乔老一声爆喝:“什么人?”
☆、第三十二章
这一声爆出,那伏在山石后的温大牙想也不想,拉着傻大转身就跑,可还不及跑出几步,身后的人已是追到。温大牙听到风声忙要转身反抗,却不想刀都不及抽出便就被人拿住了xué道,立时动弹不得。旁边傻大见状忙上前来救,不过三两招之间,便也被乔老制住了。
温大牙向来信奉一句话,那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瞧着自己与傻大均落于对方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告饶再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乔老喝问温大牙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做甚?”
温大牙忙道:“咱们就是这附近的百姓,来这给过世的亲友烧些纸钱。”
他这话倒是不算撒谎,他真是来这给那死去的两个兄弟烧纸钱的。
温大牙前两日刚带着寨中兄弟从冀州返回,不仅带回了粮食药品等物,还剩回了几个余钱。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几个糟钱,温大牙才起了给死去的兄弟买点纸钱烧一烧的心,寻思着这些兄弟跟着他的时候没能发财,这都死了,再怎么也不能叫他们去做穷鬼了。
他全是一片好心,却不想竟然在这山沟里遇到了这样几个武功高qiáng之人,温大牙心中懊悔不已,只恨来之前没有翻一翻huáng历。
乔老见他两人武功低微,地上散落的那些物件又确是给人上坟所用,便想这两人可能真是附近居民过来给亲友上坟,正要打发他二人离开,却见封君扬带着顺平从沟内出来。封君扬既然来了,乔老就不好自己做主,便往后退了一步,等着封君扬的示下。
封君扬神色淡漠地看了温大牙一眼,问道:“你们是这附近的百姓?”
温大牙被他这淡淡的一瞥看得心中一凛,面上却忙堆起讨好而又胆怯的笑容,答道:“是,咱们就是东边这镇子上的,今儿过来给过世的兄弟来烧点纸,不想却惊扰了几位贵人,实在是罪该万死,求您大人大量,绕过咱们这一回。”
温大牙嘴上不停地告饶,若不是xué位被封,怕是早已经连连磕下头去了。封君扬却没理会他,目光从温大牙腰间的佩刀上一扫而过,又落到了地上那些散落的火烛纸钱上,面无表qíng地吩咐顺平:“细问一问。”
顺平也猜测这两人可能是来祭奠辰年与陆骁的,听封君扬这样吩咐,忙小心应诺了,叫人将温大牙与傻大两个分开来问话。
温大牙一听这个心中顿时慌了,傻大那里傻得连句瞎话都不会说,若是两人被分开了审问,绝对是要出事的。他刚想再喊几句与傻大串一串口供,下巴已是被人卸得脱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有侍卫将温大牙拖去了别处,原地只留下了傻大一个。傻大又急又怒,只大声叫道:“你们放了我大哥!放了我大哥!”
他才叫嚷了两声,就叫身后的侍卫一脚踹在了膝窝,一下子跪倒在了雪地之中。顺平走上前去,低头看了看一脸凶悍之气的傻大,低声喝道:“闭嘴,否则我这就杀了你大哥!”
傻大不怕他们把自己怎样,却是怕他们真的杀了温大牙,听了顺平这话虽然十分不服,却也只能qiáng忍着脾气闭上了嘴。
顺平又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傻大虽傻,但到底没有傻到实心,听他问这个,就把刚才温大牙喊出的话又照葫芦画瓢地答了一遍。顺平听得暗自冷笑,却也没揭穿他,又问了他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突然毫无预兆地问道:“谢姑娘以前待你可好?”
傻大一时毫无防备,想也不想地答道:“好。”
待这个“好”字落地,傻大这才察觉出自己上了顺平的当,忙又纠正道:“我不认识什么谢姑娘!”
原本立在旁边的封君扬一步步走到傻大身前,低下头盯着他,寒声问道:“她是怎地死的?是谁杀了她?”
这话却是一下子把傻大问得愣了,谢姑娘好好地待在寨子里,怎地说她被人杀了?见他这般傻愣愣的模样,顺平生怕再惹得封君扬发怒,忙说道:“主子,这人太过蠢笨,小的把刚才那人带过来问。”
封君扬压下心中的诸多感qíng,慢慢直起身来,“去吧。”
顺平忙又叫人将温大牙带了过来,亲自上前解开了他的xué道,满是歉意地说道:“你们既是谢姑娘的朋友为何不早说?差点叫咱们误伤了你们两个。”
温大牙一听这话不觉有些发傻,转过头去看傻大,不想傻大那里也是一脸的迷惑不解。温大牙之前瞧着他们不是官兵,还以为他们是朝阳子的仇人,却不想是认得辰年的,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您几位也认得谢姑娘?”
顺平叹息一声,面容真诚地说道:“何止是认得,咱们是谢姑娘的旧友,听得她遇害的消息,这才过来此处祭奠她,也想着寻一寻杀害她的凶手好给她报仇。”
这一回,温大牙还没说话,傻大那里却已是嘴快地叫道:“谢姑娘哪里死啦?谢姑娘好生生的呢,我早上来之前还见过她!谁这么缺德要咒谢姑娘?”
此言一出,顺平不觉一愣,回过神来后忙转头去瞧封君扬,惊喜万分叫道:“主子,谢姑娘没死,谢姑娘还活着!”他喊完,又忍不住去瞪那传密信给他的汉子,怒道:“你怎地做事的?是男是女你分不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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