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忙禀道:“奴才说,这事关系到皇后娘娘,若他能立功,必然大大有赏。”
元清顿了顿,脑中忽然有些空白,僵硬的挥手道:“去吧。”
刘安时望见元清的脸色,略犹豫了一会儿,回身道:“陛下若想查明此药的药效,其实还有其他办法……”
元清摇了摇头,道:“朕不查了。”
元清来到寿成殿时,邵敏正在chuáng上描花样。
天气燥热,她衣襟开得有些低,腰上松松系了根绦带,一身纱衣松垮的蓬着,只在不经意处勾勒出些曲线,很有些放任自然的风qíng。
她做事一贯专注,这一日却很是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发呆,眸光沉寂。她素来不施粉黛,今日却上了腮红。只是胭脂不够细腻,不比平日她面上红晕那般醉人,反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
她描了一会儿,揉了揉额头,面上显出倦怠来,却qiáng撑着起身用凉水扑面。
元清在门口望了她好一会儿,垂了眸子,掩住百般心思,上前笑道:“敏敏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中了。”
邵敏回头见是他,便笑道:“近来身上困倦,一时没注意到。你来了怎么也不着人通报?”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为他擦拭额上汗水,命人去端酸梅汤来。
元清正是蹿个子的年纪,短短数月,已比她还高出了个头尖,此时站在她面前当了外面日光,竟需要仰望了。
邵敏头晕了一下,扶了额头。元清便俯身将她抱起来,放到chuáng上去,问:“今日太医来看过?”
邵敏道:“嗯。依旧只说气血不足,又开了补药。”
元清道:“敏敏自己不是有在吃补气血的药吗?”
邵敏点点头,笑道:“前些日子已吃完了。”
元清愣了下,道:“再命人去配便是。”
邵敏笑道:“不知道方子,如何调配?”
元清又扬了头眯眼望着她,调侃道:“也是世外高人所赠?”
邵敏抿了抿唇,笑道:“我自小跟高僧隐士有缘的。”
元清便不说话。
邵敏跟他说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困倦得不行,便倒下去,道:“你是真的要去延州?”
元清道:“朕本来想去……可是看来一时走不开,等入了秋再说吧。”
邵敏点点头:“林昭容眼看便要临盆……你若这个时候动身去延州,确实不妥。”
元清俯身亲吻她的嘴唇,“朕是为了你。”
邵敏笑着揽了他的脖子,从衣领探进手去,声音低缠,“有没有觉得天黑了?”
他们贴的有些紧,夏日薄透的布料越填qíng趣,邵敏又让他寡淡得时日久了些,元清身上的反应已经遮掩不住。但他还是克制着推开她,目光深潭般静静凝视着她,语气里悲伤重重遮掩,笑容浅淡,“病了便要清心寡yù,敏敏不要总胡来。”
邵敏笑道:“真不做?”
元清垂首道:“朕只想跟敏敏长长久久,一时欢愉……朕不稀罕。”
邵敏面上笑容淡淡敛去,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孔,“我只怕……”
元清抓了她的手,静静的亲吻着,呢喃道:“不要说混话。”
邵敏知道元清暂时不去延州,略松了口气。
此事虽未完全与她所知道的历史背道而驰,却在很微妙的地方有了差别。
人心惟危。
帖木儿既然是特意邀请元清前往延州,就必然是有所图谋。从“不经意”变成“蓄谋”,难免让人心中不安。
何况不久前她与彩珠联络,彩珠告诉她,只怕元浚早知道由贵是假的——元浚似乎曾经混在一个杂耍班子里,进过希提王宫,当时帖木儿也在场。而帖木儿有种纵使捉刀侍立,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是真英雄的气质,邵敏也不认为以元浚的聪明,见后能忘。
内jian外敌,邵敏实在不放心元清贸然前往。
第二日元清去上朝,彩珠又来了通讯。
说的却是——元浚确实知道由贵是假的。
她今日见到了杂耍班子里那个少年,亲自求证过了——他目下正躲在钱大进这里。如今他所在的杂耍班子,已只剩他一个人了。
那日他们在汴京御街卖艺,收工后就莫名其妙被人追杀。他一直不知道他们得罪了什么人。那日逃命途中经过兴宁,正逢元浚回府,他前去围观,这才明白,他们之所以被追杀,是因为那天夜里他们与元浚碰面,元浚想要杀人灭口。
邵敏听后困倦的揉揉额头:“是钱大进将他引荐给你们的?”
彩珠道:“偶尔碰上的……”
邵敏说:“偶尔碰上,他为什么把这种事告诉你?只怕有问题,你再查查吧。”
彩珠急道:“我一开始也怀疑……可是他跟着钱大进回来不久,我们铺子就被盯上了……却不盘查。每日鬼鬼祟祟的,很像是在私下找什么人的样子。”
邵敏顿了顿,“你确定是元浚的人?”
彩珠道:“不然还会有谁?不是我说,以钱大进的xing子,断然不会惹上要他命的仇家。我跟红玉就更不可能了。总之……师姐,这里太险恶了。反正时空仪也快到了,你也差不多是时候开始准备了。”
邵敏抬头望了望窗外翠竹,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道:“我已开始准备了,就等元清离京……这几天休眠征兆已经显出来,大概两三个月后时机最合适吧。”
这次倒是彩珠愣了愣,“师姐……你太有魄力了。不声不响就——”
邵敏苦笑道:“什么也别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前多久开始倒计时,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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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敏连日来身上困倦,几乎什么也做不成,便时常在半梦半醒间胡思乱想。
她知道自己是想回家的。
若不是有彩珠和红玉相伴,在古代的日子她只怕一天也熬不下去。
就算有彩珠和红玉相伴,在与组里取得联系之前,她也只是浑浑噩噩的耗日子罢了。如今眼看有了盼头,若哪天谁跟她说,“你回不去了”,只怕她立时便会郁积成疾。
她的家人、朋友、同学、同事都在另一个时空。在这里她的才能得不到发挥,兴趣也无法满足,所谓追求更是无处寄托。
——有些人要存活下去,不止吃饱喝足穿暖那么简单,也不是有了爱qíng就什么都能忍受。哪怕她整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没事便宅在PC机前,九成九的人生都耗在方圆不足五公里一个圈里。但是她就是需要一整个儿的世界。
就好像所谓的“自由”和“自我”占不到她人生1%的分量,但一旦被剥夺了,她便丧失了99%的乐趣和生yù。
——对她而言回家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晚上她qiáng迫自己吞了一大把药,不是因为想走,而恰恰是因为发现自己竟然不想走了。
她知道留下来自己必然会后悔。她无法想象,若她生存的全部意义只是爱元清,生命本身会变得多么令人绝望。
但是这几天入她梦的只有元清。从久远之前那个竹荫秋雨里,他猫一样蹭到她的怀里,呢喃道“朕喝醉了”;一直相国寺前桃杏chūn风中,他远远的对她伸出手,说“敏敏,过来”……每每在梦的最后,她将手递给元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立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推开每一扇门,翻遍每一个角落,在痛哭流涕的时候,才明白失去他便失去了世界。
幸而她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入了六月便是元浚的生日,行过冠礼后,他终于再没有拖延婚事的理由。
他入京的时候已是炎炎盛夏,十日里下了七场雷雨。金水河夏汛来临,碧波千倾,州桥下舟楫如梭,州桥上车水马龙。文人墨客齐聚京师沽名jiāo游,坊肆花楼笙歌连成一片。
元浚素来不爱这些,却也开始混迹其中。若有朝臣向他投帖,他也不再避之若浼。昔日清高淡漠的寿王殿下,终于开始明白人qíng世故、应酬往来。
尽管如此,当寿王长史带上礼品来到高宦成家中时,高宦成依旧受宠若惊。
长史打开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对水晶雁,高宦成的心qíng便有些微妙。
——他熟读经书,自然明白以雁为礼品意味着什么。尤其他家中女儿已有摽梅之急,而元浚使君未娶、后院里主位虚悬。
“寿王殿下的人品修为自不必我说,令千金若得此良匹,定rǔ没不了高相的门第。如此郎才女貌又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老夫最乐见其成。寿王殿下也有诚意,只不知高相可愿意纳此东chuáng?”
寿王长史是元浚生父当年的伴读,与高宦成有同门之谊,又长他一岁。虽没高宦成这么出息,但在他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
高宦成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更中意元浚。但历来相府千金都要下嫁,乘龙快婿多是尚未入仕的少年俊才,这并非瓦肆说书人的杜撰,也非无聊小民的妄想。实在是裙带关系最易招来朋党之诟。何况是宰相与前准太子的联姻。
高宦成犹豫不答。
寿王长史便叹道:“当年先帝要指婚,偏寿王年少任诞,令千金也还小。如今寿王殿下收了心,小姐也待字闺中,高相却在顾虑什么?”
屏风后传来几次咳嗽,高宦成只做没听到。
片刻后,有丫鬟来说:“夫人病了,请老爷过去。”
高宦成无奈道“去去就回”,寿王长史笑道:“自然是夫人要紧。”
高宦成回来时耳朵上带了掐痕,袖口上沾着粉泪,衣襟上略有揉痕。
寿王长史再提,他才答:“只怕小女高攀不上,但既是寿王殿下不嫌弃,老夫自然不敢推辞。”
凤鸣湖上水位也涨起来,水波潋滟。午后天色又yīn沉下来,滚了一阵雷,白雨便铺天盖地落下来。亭台楼阁墨色空濛,闲来无事的宫嫔们正在湖心亭饮酒,被雨困住了也不着急,反而指指点点玩赏起来。
一时不知谁指着对岸道:“那个持伞的是谁,怎么没见过?”
几个人纷纷挤过去看。见那人一身素青长袍,玉带收腰,手持一柄二十四骨油纸伞。但见伞下挺俊若竹、发黑如墨,伞外烟雨蒙蒙、兰糙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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