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看到他的瞬间,便意有慌乱。
那人偏不知死活的说:“老夫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动,知陛下传唤,特来相助。”
元清面色一沉,笑里刀锋闪烁:“如何相助法,说来听听。”
老头道:“陛下心中忧虑,可是为了皇后娘娘?”
元清道:“朕以为全天下都知道。”
老头拂须笑道:“皇后娘娘乃是西王母座下玄女……”
午后日光灼灼,风止云息,柳条低垂,蝉鸣聒噪。门外走一圈,汗水便溻透衣衫,若无篷车,汴京人多不爱出门,御街两侧店铺便有些萧索。
这一日,东华门外立起木柱,宫门打开,有锦衣的御林侍卫列队而出,最前一个手里举着明huáng诏书,最后面两个拖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老头,老头身上蹭满尘灰,看上去颇有些láng狈。
有人认出那老头正是这几日汴京颇有人望的活神仙,便喊了人来看,不消片刻,蛰伏在树荫里屋的闲人便都聚集到木柱四周看热闹。
老头已被绑在木柱子上,侍卫才抖开诏书念了起来。
一个身上裹得严实的少年用力的想挤到前排去,奈何来得晚了些、又身材娇小,怎么也进不去,便扯了旁边一个四十余岁的大娘,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大娘见他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如雪,眼睛上又蒙了白纱,便知他是个白子,不由心生怜惜,也不怪他唐突,道:“说是妖言惑众,骗到皇上老爷头上了……啧啧,早觉得这人坑蒙拐骗,可不就得了报应……”
蓝眼少年愣了愣,低声道:“这也不行?还真是油盐不进……”
他见那些侍卫们已经要入宫门,一着急,忙扯了眼上白纱,上前拉住一个,道:“带我去见皇上。”
侍卫嘲笑道:“皇上也是谁都能见的?”
那少年笑眯眯从怀里摸了张纸出来,道:“是你们皇帝陛下要见我好不好?”
侍卫对上他晶亮的蓝眼睛,不觉愣了一下,待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张通缉画相,已经拉了他的手。挤上去道:“老大……”
梁师道来通禀,已抓住了前几日辨药的蓝眼少年时,元清正双手抱头沉默着。
——他知道自己已病笃乱投医。
昔日他最厌恶的江湖骗子,如今他们说的话,竟也能让他心动了。
邵敏不肯好起来,他已连早朝都没有心思听。他忙乱无措的想,自己也许很快就要变成昏君了。
他挥手命人将那个蓝眼少年带上来。
他一眼就认出他,猛的站起来,道:“果真是你。”
蓝眼少年茫然道:“陛下见过糙民?”
元清不yù跟他废话,只上前问道:“前日刘安时带你入宫辨药,你为何逃了?”
少年笑道:“糙民去如厕,不知怎么的就绕到胡同里迷了路,没有逃——逃了今日就不会来了。”
元清瞪着他,见他眼中全无慌乱心虚,知道他已百炼成jīng,不打是问不出实话的。但元清已被拿捏到软处,因此他咽下心中疑问,道:“你说你认识那药?”
少年眯了眼睛笑道:“认得,那药叫妃子笑。”
元清退了一步。
少年继续道:“这是西域密药,也只希提王室有。不管是谁,但凡服用过此药,必定越来越昏沉嗜睡。不出九九八十一天,便会一睡不醒。且死后身体不腐、容颜如生,仿佛面带微笑。希提只有犯事的宠妃才会赐药自尽,因此叫妃子笑。”
元清想到当日邵敏服药的qíng形,不由愤怒的扇了他一巴掌,道:“你胡说!”
那少年并没躲开,只笑着擦了擦唇角血迹,道:“我有没有骗陛下,陛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元清怒道:“朕自然会试。朕只问你,希提密药,如何到了——”
他倏然停了下来。
少年眯了眼睛:“陛下想到了什么?”
元清撑不住一般退了一步,“原来如此。原来他邀朕去会猎,是在威胁朕。可是敏敏为什么要吃……”
皇后最新章节列表 审判
元清闯进寿成殿时,已过了午膳时分。
宫女们见他步履匆匆,面色yīn沉,都生怕触怒了他,慌忙避让到一侧跪下。
他打起帘子,见皇后阁内门窗打开,竹帘挑起,净明豁然。被褥整齐叠放着,伊人已不知去向,只清风翻着书页,竹荫窸窣。他不由慌乱bào怒,回身一把扯断珠帘,水晶珠子哗啦滚落一地,“皇后去哪儿了?!”
宫女们吓得都说不出话,只吕明从容上前,跪禀道:“皇后娘娘在玉带桥上。”
他话未说完,元清衣上鸣玉相撞,已大步离去。
元清出了寿成殿,绕过宫墙,已然望见了邵敏。
金水河畔垂柳成荫,绿意浓淡深浅的顺着柳绦凝住,河中水碧如翠。明明清风徐来,却依旧光yīn凝滞了一般。
邵敏就跪坐在桥旁不远处河畔上,一身藕色绫罗,长发松松挽就。所谓伊人,窈窕而端庄。
元清隔了锦绣花木,远远立在石台上望着她。
她身前燃着火盆,腿上叠放着一摞纸,正一张张往火里丢。
烟气逆风飘散,铃音在一旁垂泪,伸手挡住她,说了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元清望着她的唇,辨别不出她的答话。只是望见她手上一松,火舌舔到纸上,便如蝶翼般张开,片刻间便烟随风散,什么也不留下。
吕明在一旁垂首道:“皇后娘娘烧的是自己素日里积下的手书与笔谈。”
元清攥着花枝,凝视着邵敏。他几次双唇开合,最终找到了什么一般,嗓音几不能破声:“‘何必徒留感伤’,原来是这六个字……”他待笑不笑,似怒非怒,百般qíng绪压抑着,只眼圈一点点泛起红来。
“原来她什么都不打算留给朕……”
吕明见他面如槁木,语气游魂一般。似乎不能理解,却也渐渐有些感悟,“小人去抢下来——”
元清伸手拦了他,道:“如果烧了能安心些,那就让她烧了吧。”
他是念旧的人,却只念人不惜物。若邵敏不在了,纵使满世界都留了她的痕迹又如何?
他只要她的人。她想把过去烧尽,他便由她。她想折磨他,他也任她揉搓。但她若想离开,便是杀了他,他也要让她魂牵梦绕。
邵敏将手里宣纸一张张烧尽了,最后只余一张,上写着“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她捧着那张纸,静静望着,沉默不语。
铃音见她似有所感,忙道:“这张不烧了吧。”
邵敏点了点头,待要收起来,一阵劲风,已把它卷入火中。邵敏略一怔愣,等铃音去抢,不大的一张纸便已经尽数燃尽了。
邵敏沉默了一会儿,拍尽手上烟尘,站起身来。
她不惯跪坐,双腿已麻,趔趄了一下。铃音赶紧扶住她。才一回头,便见元清向这边走过来,笑容温柔俊美。
邵敏回他微笑,对他伸出手去。
元清道:“朕抱你回去。”
邵敏笑道:“我不过腿麻,一会儿就好。路这么远,你如何抱得动?”
元清笑而不语,已经抄了她的膝弯,将她抱在臂上。
他手上有些不规矩,邵敏红了脸,圈住他脖子,低声道:“别闹。”
元清啄了啄她的唇,笑道:“朕听说民间娶妻,女人不过火盆不能入门,男人不能将妻子抱起不能圆房。”他目光低柔黑亮,深深凝视着她,“敏敏既过了火盆,便与朕再入一次dòng房吧。”
邵敏回头去看,元清抬脚一踢,火盆便翻入河中,黑色余烬并尚未烧透的纸片尽数散在水上,随波远去了。
她望了望元清,随即垂下睫毛,“嗯。”
他们先去了清池殿,双双沐浴。
邵敏为元清洗过头,元清回身抱住了她,道:“朕为敏敏擦身。”
他下面已经抵在邵敏腿间,那种灼热的触感在温水里无比清晰。
邵敏身上有些软,扶了他的肩膀,有些颤抖的点了点头。
元清的手指一寸寸擦过她的皮肤,轻柔的撩拨着。时间缓慢而漫长。
邵敏渐渐抑制不住喘息,圈住他的脖子,轻轻蹭着他。
元清手上一抖,已经把她勒在手臂间。
他吐息灼热,语气qiáng自压抑着,一面说着一面啄着邵敏的耳垂着,嗓音低哑:“朕还没有为敏敏挑起盖头,敏敏不要勾引朕。”
邵敏垂着睫毛,低低的“嗯……”了一声,却不放开他。
元清将她压到池壁上,目光泛红注视着她。他们不过隔开一臂的距离,邵敏却忽然觉得羞耻,略挡了挡,垂眸不语。
元清几次要压过来,终于还是松开手,回过头去。
“朕……朕不能在婚前玷污了敏敏。”
邵敏愣了愣,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我不曾怨你……”她说,“就算你当初掀起我的盖头,就算一开始你便不冷落我,我也——”
元清已经步上台阶。邵敏在下面握住他的脚踝,哽咽不能语。
元清披了衣服坐下来,他伸手,便有侍女捧了托盘进呈。元清从上面取了一杯水和一个琉璃小瓶。瓶中静静躺着七粒珍珠似的丸药。
“敏敏有什么要说给朕的,一次全说了吧。”
邵敏松开他的脚踝,要后退,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敏敏有什么要问朕的,朕也毫无隐瞒。”
邵敏哽咽着摇头。
元清顿了顿,有些失望的:“敏敏不说,那便朕先问吧。”他便拿了那个瓶子,倒出一粒药来,问道:“敏敏的药是哪里来的?”
邵敏睁大了眼睛。
元清已经将要放进口中,就着水咽了下去,“没关系,敏敏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说了也是骗朕。”
邵敏惊慌的去抢,元清把托盘往后移了移,径自道:“这药是做什么的?”
邵敏眼中泪水不停滚落,她试着去抓元清的手,但元清总是比她快一步,已经把第二粒咽了下去,“敏敏是不是还要告诉朕,是补血益气的良药?”
元清已经倒出第三粒:“敏敏为什么要吃?”
这药代谢极为缓慢,邵敏并不能确定它对这个时代的人有什么效果。元清表qíng动作平静得让她恐惧。她无能为力,只能抱了元清的腿,惊慌道:“我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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