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异常是安哥俾十一岁的时候,他那时年纪够了,在矿上当杂工,突然大喊大叫说那边的山石要滚下来了,当时大家觉得是小孩子发癔症,没想到山上是石头真的滚落了,砸伤了好几个人,大家觉得奇怪都来问安哥俾,他却说不出来为什么,后来我私下问他,他说是念过的经文告诉他的。”
听到这里,谢老夫人不由攥紧了手。
“我也念了几句那些经文,可是我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便觉得是巧合。”老海木接着说道,“后来他成年了,就被送到其他的矿上做工,有一天他突然跑回来和我说,他的矿上遇到坍陷了,我以为他害怕所以逃回来,要训斥他,结果他告诉我说这次的坍陷他又提前发现了。”
“我问他,他又说是那几句经文的事,说那几句经文就是在说矿坍陷之前的反应,发现这种反应,就是说明矿要出事了。”
“我这才确信这经文肯定不是祖上的那些庙祝祷文,又想到先祖曾经得茹大丹主相护,这些话又是那件事发生之后念出来的,就想这是不是茹大丹主传下的经文。”
“因为涉及到茹大丹主的经文,老儿也不敢轻易和人说,想要求见丹主也因为身份低贱始终没有机会。”
“没想到大丹主您竟然来矿上了,老儿激动不已,想要跟你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次矿上又出事了,而且又是安哥俾靠着经文提前预警,可见这经文真的是茹大丹主亲传的,大丹主也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件事,老儿再不敢也无须隐瞒,这才站出来告诉大丹主的。”
说到这里他重重的俯身叩头。
“老儿如有半句虚言隐瞒,天打五雷轰。”
他说完这些话,室内陷入一片安静。
谢老夫人慢慢的坐下来。
“他何止靠着经文预警了。”她说道,“他还撑住了山骨。”
撑山骨?
这件事安哥俾可没有说,老海木更为激动。
“大丹主。”他跪行向前几步,“一定是经文告诉他怎么找到山骨的。”
偌大的一座山,山骨何其多,就连最有经验的老矿工也不会找的准,更别提年轻的安哥俾了。
只有那些能与山神沟通的巫经才能做到。
能够沟通山神的巫经啊,这么说来,当初茹大丹主是真的找到了失传的上古经书了。
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当时的场景。
站在山dòng,茹大丹主看到经书,但山dòng就要坍陷了,经书或许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带出去,她只能疯狂的念诵着背记着,而跟随她的麦古也在偷偷的念诵着……不,不一定是偷偷,或者,是茹大丹主让他背诵的,因为太紧急了,怕一个人记不下来或许记不全……
“你记下的经文有多少句?”谢老夫人猛地问道。
“二十四句。”老海木毫不犹豫的说道。
不对啊。
“我记下的只有十八句。”谢老夫人说道,“你背一背。”
老海木点点头。
“南山之东,有山也,土如赤,形如虎,山川林木……”他张口说道。
刚说到这里,谢老夫人就打断了他。
“不对,形如虎之后是有糙如韭。”她说道。
“大丹主,我没有骗您。”老海木忙摇头说道。
“你接着背。”谢老夫人说道。
老海木便接着背诵,谢老夫人先是皱眉摇头摇头,渐渐的又带着几分恍然。
“我明白了。”她说道,待听完老海木这二十四句经文,“你背的这些与我的除了第一句就完全不同,这大概是背诵的段落不一样。”
段落不一样?
看来应该是当初为了多记住一些,茹大丹主和麦古分别背诵了不同的段落,极有可能一个是头一个是尾。
不管怎么记的,今天验证了很多事,茹大丹主当初的确找到了经书,而这经书也千真万确是有关朱砂的巫经。
真的是上古失传的经书啊!
谢老夫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能够预知矿难,能够沟通山神,将山神看得透彻,找到山骨撑住山骨的巫经。
不,这经书肯定不止这点本事,那些从来未曾jīng准的点砂,辨砂,养砂,等等之术,原来都是真的,并非是她们传下来的gān巴巴的打着大巫秘籍,其实不过是矿工们累积的经验之谈的那些。
谢家的大巫是真的存在过的,不,不,不是存在过,是还有可能现在就能出现。
只要拿到那部经书!
谢老夫人伸手按住了心口,只觉得两耳嗡嗡。
去拿,去找,真的有这部书,它是真的存在的。
“……当我要死的时候,你也老了的时候,才告诉你这件事,免得丹主血气盛贪心误…”
谢老夫人的耳边陡然响起母亲的话,她一个机灵就回神来,这短短一刻出了一层汗。
怪不得,怪不得要代代这样传下来,她都这把年纪了,还差点忍不住立刻冲进山里,劈山开山不管怎么样也要去找这本书呢,要是换个年轻点的血气正盛的,大概已经不是单单想想,而是冲出去了吧。
冷静,冷静。
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目光再次落在老海木身上。
“海木。”她说道,“你想要什么?”
老海木身子一抖。
“老儿不敢要什么,这本就是大丹主的。”他说道。
谢老夫人笑了。
“海木,你早就发觉了异常,能等到现在才来说,说别无所求,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她说道,“丹主虽然不好见,但真要想见,总是有办法能见到的,你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吗?”
老海木俯身在地颤抖。
“别的我也不说,我现在就告诉你。”谢老夫人的声音继续,“现在,这个机会到了。”
老海木猛地抬起头。
“大丹主,老儿别无所求,祖上因为累害丹主之死罪孽深重,我等子孙后辈发誓不得离开矿山世代为矿工赎罪,老儿只求大丹主能赦我等毒誓,让我的子孙重归自由身。”他说道。
谢老夫人笑了点点头。
“好,我许你子孙自由身。”她说道,又沉吟一刻,“你的儿子安哥俾,我这就带出矿山,给他荣华富贵。”
☆、第四十一章 夜思
夜色深深的时候,在屋子里久坐不动的谢老夫人拿起面前的纸张。
纸上的字迹已经gān了,满满的两张纸,灯下密密麻麻。
谢老夫人看了一刻,这些经文已经牢牢的记在她的心里了,她抬手将这两张纸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一阵烟雾腾起,纸慢慢化为灰烬。
屋门打开,站在院口一直向内探看的谢老太爷顿时松口气。
“阿珊。”他喊道,但没有谢老夫人的允许,他始终没有向前迈一步。
谢老夫人慢慢的走出来。
“饿不饿?现在要不要吃饭?”谢老太爷一叠声的问道。
谢老夫人没理会他,喊了声来人。
一旁的仆妇忙应声是。
“准备一下,矿上这次受伤的矿工都送到城里去救治吧。”谢老夫人说道。
这话让大家都惊讶。
受伤的矿工送到城里去救治?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谢老夫人径直向前走,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话带给人的惊讶。
“……我也一同进城去。”她接着说道。
仆妇应声是忙忙的退下去传达这个命令了。
回到屋子里,谢老太爷看着丫头们摆饭,自己也坐下来。
“我们是搬回去?还是只进城住几天?”他高兴的问道。
“我。”谢老夫人说道,“没有们。”
谢老太爷一怔,旋即又笑了。
“好好,你去,你去,们在这里等你回来。”他说道。
一旁的丫头们忍住失笑。谢老夫人脸上并无半点笑意,慢慢的心不在焉的吃饭。
老矿工其实白天就走了,谢老夫人却一直在那间屋子里待到现在,又突然说把受伤的矿工送到城里去救治,是不是被这老矿工说了什么?
不过看起来,虽然神qíng不对劲,但却并不是沮丧或者生气。反而一向浑浊的眼睛变的亮亮。
谢老太爷心里揣测着。
“要不。喝一杯吧?”他问道。
喝一杯吗?
这样的大喜事真的该喝一杯庆祝下,但是她现在已经竭力控制qíng绪了,如果喝了酒。万一控制不住把事qíng透露半分……
谢老夫人深吸几口气。
“喝什么喝,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早点吃饭歇息。”她说道。
果然不是生气和颓废,反而是jīng神奕奕。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谢老太爷就不在意了。他只需要知道谢老夫人高兴就足够了。
“吃饭吃饭。”他高兴的说道,拿起碗筷。
而这一夜注定难免。
“爹,你找什么呢?”
安哥俾走进来,看到老海木将狭小简陋的糙棚里翻得乱乱。
老海木没理会他。闷着头翻找,终于高兴的站起来。
“找到了。”他说道。
借着糙棚外的火塘安哥俾看到老海木手里拿着一个吊坠,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是什么。
“来。带上。”老海木说道,将吊坠递给安哥俾。
“这是什么?”安哥俾好奇的问道。一面伸手接过来。
“白虎牙。”老海木说道,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照出他脸上激动的神qíng,“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白虎神shòu一般的存在,能够弄到白虎牙可真是极其难得,对于他们这样一辈子连大山都几乎走不出的矿工来说,真的可以算得上宝贝了。
安哥俾带着几分喜欢在手里摸了摸,却没有带上,而是递回去,老海木瞪眼看着他。
“gān活带这个不方便,万一弄坏了就可惜了。”安哥俾说道,“爹还是收好吧。”
老海木伸手拿过来,不由分说亲手给安哥俾带上。
“让你带上就带上。”他说道,“以后就不用gān活了。”
安哥俾一怔。
“爹?什么以后就不用gān活了?”他问道。
老海木没说话,转身看着乱乱的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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