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伸手拉下遮住自己的披风,探头向前方看去,夜色里一个城门矗立。
“周家叔叔,我来喊城门。”她大声说道。
她可以用谢柔惠的身份。经过三月三祭祀,她相信谢家大小姐的名号在巴蜀境内都很好用。
“不用。”身前的男子说道。
不用?不用什么?
谢柔嘉不解,话音刚落,他们的马已经到了城门前,而马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竟然好似要撞门而入一般。
谢柔嘉忍不住再次揪紧了他的腰。
城门就在这时打开了,疾驰的马飞一般穿过城门。马蹄声回dàng在城门dòng内格外的响亮。
谢柔嘉瞪大眼。眼角的余光看到城门守卫身边站着的举着火把的一个护卫一闪而过,立刻恍然。
这个周家叔叔带了两个随从,是他们先一步叫开了城门吧。
不过。他们怎么叫开的城门?
官府的城门可不是平头百姓的家门,说让开就开了,还要层层上报,否则私开城门可是谋逆的大罪。
她的念头转过。马已经在街道上飞奔很远。
这个现在不用考虑,要紧的是找杜望舒。
“周叔叔!周叔叔!”她又揪住这男子腰里的衣衫喊道。“你知道杜家在哪里吗?”
前边的人嗯了一声。
对哦,他是五叔的朋友,也许跟着五叔来过杜家。
谢柔嘉松开手抱住他的腰,走了没多远。马儿一声嘶鸣被勒住停下。
到了?
谢柔嘉抬头看去,视线里灯火明亮,照着一座大宅上万州县衙四字清晰耀目。
县衙?
“周……”她喊道。
刚张口。身前的男子抬腿从前方一转跳下马,同时伸手将她抱下来。
“阿七。”他喊道。
一个护卫站过来。
“跟他去吧。”他说道。轻轻拍了下谢柔嘉的肩头,“杜家的人已经关在牢里了。”
这样啊,谢柔嘉心里叹口气,对他点点头跟上那位叫做阿七的随从。
如同城门一样,县衙的大门随着他们的走近打开了,两个官差恭恭敬敬的迎接。
“带路吧。”阿七说道。
两个官差便转身迈步,谢柔嘉迈进县衙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见这位周叔叔站在原地正抬手拉起兜帽,见她看过来便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谢柔嘉也冲他点点头,转过身大步跟上前边引路的人。
牢房里灯火昏昏散发着腐臭味。
“小姐在这里稍等,我们把人带过来。”官差恭敬的说道,指着牢头们歇息的地方。
谢柔嘉摇摇头。
她是来求人的,还是亲自去见的好。
她抬脚跟着官差继续迈步。
小姑娘进牢房别害怕,官差心里说道,不过按照jiāo代多余的话不能问,便老老实实的带路。
坑坑洼洼的地面,偶尔还有老鼠刺溜跑过,身后却没有传来女孩子的惊呼声。
真不怕啊?
官差回过头,见那小姑娘目不斜视神qíng淡然从容的迈步,似乎不是走在牢房里,而是走在大街上。
一个牢房几只老鼠有什么可怕的,大山里的晚上可是蛇虫猛shòu遍布的。
谢柔嘉稳稳的跟着这官差,转过一个弯,停在了一个牢房前。
这个牢房里关着七八个男人,有老有少,此时年轻的都躺在糙垫子上睡了,年长的几个则靠着墙眯着眼,神qíng形容都很láng狈,听到脚步声几个年长的睁开眼看过来。
其他的人则罢,其中一个老者视线落在官差后的谢柔嘉身上,神qíng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她……
“杜望舒。”
他的耳边似乎有清脆的女声响起,视线模糊中一个红衣鲜亮的女孩子跳到眼前。
“杜望舒。”
她歪着头咯咯笑着看他。
“杜望舒!”官差喊道。
这声音让那老者眼神一凝恢复如常,他慢慢的站起来。
“有人找。”官差接着说道,收起严厉,陪起笑脸看向谢柔嘉,一面侧身让开,“小姐请。”
这位老者就是杜望舒啊。
谢柔嘉迈步。
“把门打开吧。”她说道。
官差瞪眼,还要进去?
“小姐,你进去的话,我们要把牢房们锁上的。”他提醒说道。
跟一群坐牢的人关在一起,多可怕啊。
谢柔嘉嗯了声,站在牢房门前,官差摇摇头依言上去打开了,看着她走进去又锁上门。
这一番动静让牢房里的人都醒过来,带着几分惊讶看着这个小姑娘。
“是咱们家的孩子吗?”
“怎么关到这边来了?不是有女牢吗?”
有睡的迷迷糊糊的人询问。
杜望舒看着谢柔嘉。
“谢大小姐,找我什么事?”他说道。
谢大小姐?
牢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谢家的大小姐?
旋即又轰然,年轻人都站起来面带愤怒。
谢家的人竟然还敢来!
“gān什么gān什么!”官差敲着牢柱厉声喊道,“退后,退后,都退后。”
不过话虽然这样喊,这些人真要一拥而上,他可是救不及的。
谢柔嘉对于这些愤怒的视线视若未见,对杜望舒屈身施礼。
“杜爷爷。”谢柔嘉施礼,“我来请你去见见我祖母。”
牢房里的人再次哗然。
“滚出去!”
“谁要见谢家的人!”
更有人喊道。
谢柔嘉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看着杜望舒。
杜望舒抬手制止众人的喧闹。
“为什么?”他问道。
“我祖母快要死了,她想要见见你。”谢柔嘉说道。
此言一出,杜望舒哈哈大笑。
“谢珊要死了?”他说道,又看向身后的家人们,“听到没,谢珊要死了!”
身后的家人们跟着轰然笑起来。
“谢珊要死了!好啊好啊!”
“只恨身在牢房,没有酒啊,要不然如此喜事,一定要大醉三日庆贺啊!”
满室的欢声笑语更有鼓掌的声在谢柔嘉前后围绕盘旋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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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无阻
谢柔嘉神qíng依旧,没有因为自己祖母的死被欢庆而悲愤。
杜望舒看着她,渐渐的停下笑。
“杜爷爷。”谢柔嘉说道,再次屈膝施礼,“请你去见见我祖母,她想要见你。”
“滚吧!”
一个年轻人伸手指着谢柔嘉,眼中满是恨意。
“你要不是个小姑娘,我非打你不可!”
“对,还要见我们太爷,她有什么脸见我家太爷!”
“我家太爷被她毁了一辈子,临死她还要拉上我们太爷陪葬吗?姓谢的,你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些事我们都不知道,一直不知道太爷为什么一辈子不成亲,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的学问却放弃了赴考,一辈子闭门独居,原来是你们谢家!”
“是啊,可怜这委屈还不能说,要不是你们谢家这次打上门,我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太爷这一辈子的委屈!”
“现在我们知道了,你们谢家是要把我们都杀了彻底的灭口吗?”
更多年轻人喊道,他们越说越愤怒围着谢柔嘉,手几乎点到她的脸上。
官差看的心惊胆战,连喝止都忘了。
而那位跟随进来的护卫却似乎根本没看到小姑娘受到围攻,一动不动垂手而立,连声喝止都没有更别提冲进去护主。
谢柔嘉依旧稳稳站立,眼前劈头盖脸的斥骂没有半点的影响。
“杜爷爷。”她再次说道,再次施礼,“请你去见见我祖母。”
杜望舒看着这女孩子,平静的神qíng满是倔qiáng,渐渐的这张脸与另一个女孩子的脸融合。
那时候。她也是这般的倔qiáng,谢家的女孩子嘛。
不过,她的倔qiáng跟这女孩子还是不同的,她的倔qiáng火烧火燎的,而现在这个女孩子的倔qiáng却如同水一般,无声无息。
孙女都这么大了啊,算一算过去了几十年了。她现在也要死了啊。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杜望舒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他抬起手。
“都住口。”他说道。
斥骂的后辈们停下来,带着几分不甘心恨恨的瞪着谢柔嘉。
“你回去吧。”杜望舒说道,“没必要见。也没什么可见,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我认错叩头,死心吧。要我的命,就直接来拿吧。别的话也不用说了。”
“没错,别废话,大不了就是一死。”年轻人们纷纷说道,“如此的欺人太甚。”
“你们觉得欺人太甚。你们觉得委屈,不是正应该说出来吗?”谢柔嘉看向他们说道,又看向杜望舒。“杜爷爷,你去见我祖母。把你的委屈和怨恨说出来不是正好吗?”
杜望舒笑了。
“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这些事都可以没发生吗?”他说道,看着谢柔嘉,“谢大小姐,我们没有什么话说,我们现在只等着谢珊死,她死了……”
他说到这里击掌大笑。
“我们举觞相庆,痛快大笑,痛快!”
牢房里的人们都笑起来,举着手拍着喊着,还有人唱歌,还有人招呼已经看傻的官差要酒喝。
谢柔嘉也笑了,伸出手也跟着拍。
见她如此,欢笑的拍手的杜家众人渐渐的停下来,有些不解的看着这小姑娘。
这小姑娘自从进来后就一直看起来很奇怪,至少跟他们熟悉的小姑娘们不同。
牢房里只剩下谢柔嘉的击掌声,听起来格外的诡异。
“原来祖母念念不忘的杜望舒,就是这么个人啊。”谢柔嘉停下手,视线环过诸人,“你们杜家的人就是这样啊。”
有人想说话,杜望舒抬手阻止,看着谢柔嘉让她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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