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嘉没说话,不过还是按他说的往船舱走去。
已经好久没有梳洗过了。
这艘船很大,此时要启程了来来往往的人走的飞快。
“……十天之后真能到石原吗?”
一个胖乎乎的掌柜模样的人在询问。
被询问的船工有些不耐烦。
“当然,我们的船是最快的。”
谢柔嘉猛地停下脚。
石原?
这艘船到石原?
一个念头闪过,让谢柔嘉脑子轰的一声,手脚冰凉。
有人在后推了她的一把。谢柔嘉惊惧的转过身,看着周成贞。
“gān什么?走啊。”少年人说道,晨光下飞扬的眼角满是笑意。
得意的,喜悦的,心想事成的笑意。
谢柔嘉的视线扫过甲板,小红马已经看不到了,被关到货仓里了。几个船工开始有秩序的走动。岸上有人开始解缆绳。
谢柔嘉只觉得心砰砰跳。
“我,我想上茅房。”她说道。
周成贞呸了声。
“客舱里有。”他没好气的说道,“这种事不要跟我说。”
谢柔嘉伸手推开他。
“我不要在船上上茅房。我要去岸上。”她说道。
说罢抬脚就跑。
周成贞被说得愣了下,又有些恼火。
“茅房在哪里上不都一样?你还在野地里上过呢。”他喊道,转过头看那女孩子已经飞也似的到了船边,踩上踏板向岸上奔去。
他的神色一变。
“谢柔嘉!”
身后的喊声擦着耳边飞过去。谢柔嘉觉得汗毛倒竖,她拼了命的向前跑。
这是平地。但却似乎比山路更难走,到处都是人,阻挡着她的路。
还有这平坦,俗话说如履平地。说的是在平地上走的多么快多么轻松,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这平地是太可怕了,哪里都是一目了然。让人无路可逃。
“谢柔嘉!”
喊声已经贴到了后背上,四周被推到的人发出一声声惊叫以及抱怨。
往哪里跑?没有马。陌生的地方,不断走错而偏离被可能追踪到的陌生地方,她往哪里跑?
谢柔嘉抬起头,看到了路的尽头,因为她的疾奔,路上的人纷纷避让,变的嘈杂而混乱。
有人就在这时斜刺里走了出来。
青色的袍子,随着走动露出玄色的布鞋,其上半点装饰也没有。
谢柔嘉的脚步一顿,视线随着鞋脚向上看去。
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视线里。
晨光照在他背后,他自己挡住了光线,而让自己的形容变得有些模糊。
但谢柔嘉却觉得眼前陡然光芒万丈。
她伸着手就扑了过去。
“周叔叔!周叔叔!”她尖声喊道。
这声音似乎吓跑了晨光,眼前的男子身形一转,俊朗沉稳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他似乎刚听到这喊声,就见一个人影一头撞进了自己怀里。
四周有凌厉的气息扑过来,年轻男子微微的抬手,那些气息瞬时凝滞然后散去。
年轻男子的手便落在怀里人的肩头,有些迟钝僵硬的拍了拍。
“我在,别怕。”他说道。
谢柔嘉觉得落在肩头的手拂去了她背后的所有芒刺,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她不由吐口气,但下一刻身后又传来一个喊声。
“十九叔!你来了!”
周成贞惊喜的喊道,人似乎也想像谢柔嘉一般扑过来。
“我正要去找你呢!”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扑在东平郡王怀里的女孩子猛地转过头。
“不是,他骗人!”谢柔嘉尖声喊道,“他不是去京城也不是去找你,而是要去镇北王府!”
此言一出,周成贞身形一僵,原本含笑的眼中顿时闪过yīn寒。
东平郡王的手再次落在谢柔嘉的肩头。
“哦,是吗?”他淡淡说道,视线微微一挑看向周成贞,一贯的温和淡然眼神瞬时如刀锋般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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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质问
“你这个女人疯了!”
周成贞喊道。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岸边一间屋子里,护卫们守住门,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
东平郡王安静而立,谢柔嘉站在他身后,手还抓着他的衣袍。
周成贞则在对面一脸愤怒的来回踱步。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气的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路难道是我一个人走的吗?走到这里,难道你不知道吗?”
是,这路不是周成贞一个人走的,他让她时时刻刻的参与其中。
他让她问路,让她找路,他跟她吵闹,他并不善待她,他让她觉得他很不想跟她在一起,如今这样一起赶路都是被迫无奈的。
就是这种厌弃,没有让她产生警惕。
他还让她想办法找路筹钱,让她自己主动的走到这里。
“这路可是你带的,这船也是靠你的银子付的定金!要去什么地方也是你说给船家的,那封报信的信是我写的,可是你也看着呢,难道我没写清楚我们的行踪吗?我丝毫的隐瞒吗?”
周成贞还在大声的质问。
“谢柔嘉,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谢柔嘉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如果他一路对她好好的,她一定会心生警惕,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不对。
不会自己也参与引导了这种不对。
以至于现在发现了不对,还无力反驳。
有手伸过来轻轻的拍抚在她的肩头,鼻息间有淡淡的清香萦绕,有些像青糙的香气又有些像树叶。
谢柔嘉紧绷焦灼的心渐渐的安定下来,抓着身前人衣袍的手也慢慢的放松。
周成贞一步跳过来。
“你还哭。我才想哭!”他说道,伸手抓住东平郡王另一边的衣袍,“十九叔,我这次真没有欺负她。”
他说着话指着自己的脸。
“十九叔,你看你看,她打我的伤还留着呢,我只不过对她凶恶了一点。可是没有打她。”
他说到这里猛地伸手去抓另一边的谢柔嘉。
“谢柔嘉。你也犯不着这样诬陷我。”
谢柔嘉还没来得及躲避,东平郡王已经抬起胳膊,周成贞的手落回去。人也蹬蹬后退一步。
“十九叔!”他没好气的喊道,“谢家是得罪不得,但她不过是个臭名昭著还谋害长姐的丫头,你至于这么护着她!”
是啊。在他眼里前世今生她都是个该死的。
前世明明受rǔ的是她,他却怪她败坏了他的名声。气死了他的祖父,就算她什么都没做,她就是该死的那个。
这一世没有乖乖的让他利用,也是她的错。她那么坏,活该被人利用,不被人利用还敢反抗就是该死。
凭什么啊?凭什么要这样欺负她?凭什么要质问她?
错的是你周成贞!
“这条船到石原。”谢柔嘉抬起头说道。
没有哭没有骂更没有扑过来打。而是声音平缓的说了这一句话。
周成贞愣了下。
“石原是什么东西?”他气道。
谢柔嘉看着他,恍惚没多久以前她也这么问过。
“江铃。石原是什么?”
那一世她坐在马车里,明明年纪芳华,形容却枯朽。
从车到船,从船到车,她觉得这条路走了有一辈子那么长。
镇北王府这么远啊。
这辈子再也走不了第二次了。
离开家已经很远了,她要是死了,应该不会连累家里了吧?
江铃看出她熬不下去了,急急的找到了领路的人,要求尽快的赶到镇北王府。
然后车外就开始有人说起石原,开始热闹闹的收拾车马说要换船。
她不喜欢坐船,她怕水,她会晕船。
“到了石原就好了,到了石原就好了。”江铃这样安慰她。
石原是什么?
“石原是个小城镇,在京城的西边。”江铃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
“我们为什么要去石原?不是说去京城,然后往镇北王府去吗?”她有气无力的问。
江铃给她按揉着腿脚,缓解久坐的酸麻。
“小姐你太累了,熬不了那么远的路,镇北王府的管事说有个小路可以最快的到镇北王府。”她说道,“是一个叫做石原的小镇,从石原走小路翻过一座山,就能尽快的到镇北王府,不用再坐船,比从京城过要快的多的多。”
后来她就坐船到了石原,果然是个小的毫不起眼的小镇,那条翻山的路也真的很隐蔽也很难走,但正如江铃所说,比起既定的路程要快很多,最终她提前了十天赶在倒下之前到了镇北王府,虽然之后也休养了一个月才缓过jīng神来,但江铃无比庆幸,如果是倒在路上,那这条命就绝对保不住了,所以时常把石原挂在嘴边。
虽然提前那十天并没有什么用,两年后她还是没了命。
当适才在船上听到有人提起石原的时候,谢柔嘉整个人就像被浇了一头冷水,镇北王府便立刻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镇北王府,一条通往镇北王府的路,身边还有一个镇北王世子。
那个让她丧命的地方,那个让她丧命的人,在这一瞬间jiāo汇在一起。
上天让她死而复生重来,那现在是不是上天后悔了,要剥夺了她的一切,让她重新死去。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好容易重来一次,她好容易重来一次。
谢柔嘉浑身发抖。
一只手握住了她紧紧攥起的手。
这只手宽大温暖而有力,将她的手轻松的包裹起来。
“不用怕,没有事。”
耳边的声音淡然而柔和,但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就像那一世每次无助的时候握住她的江铃的手,但和江铃的手不同。这只手更加有力。
谢柔嘉挣出反握住这只手。
她的手太小,只能抓住这只手的半个手掌,但这也足够了,至少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有一点依仗,不会随意的被风一chuī就倒下去。
谢柔嘉深吸几口气,看向周成贞。
“石原不是东西。它是一个可以最近最快到镇北王府的地方。”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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