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前方驿站落脚歇息一晚……”男人急急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东平郡王人马已经疾驰而去。留下他余音。
“前方驿站再备马。”
男人们应声是,催马疾行。
“马上就能乘船了,乘船就能歇息一刻了。”其中一个男人安慰大家说道。
马蹄声声敲打着夜路。
夜色沉沉。
沉重的喘息在屋子里回dàng。
“药不能用了,灌下去就呛住了。”
几个大夫在chuáng前忙碌。
“用针。”
“用艾吧。”
“艾倒是有效,但会伤胃。”
谢老太爷站在chuáng边神qíng呆呆。
“别怕伤胃了。”他说道,“让她现在好受点。”
大夫们迟疑一下看向在另一边坐着的谢大夫人。
“用艾。”谢大夫人说道。
大夫们应声是。伴着艾灸谢老夫人的喘息很快减轻。
“好,就要这样,人活在一辈子这么痛苦,死还是死的舒服点吧。”她咳咳笑着说道。
谢老太爷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谢老夫人问道。
难道意识已经混乱了?
“华英啊,我是谢华英。”谢老太爷柔声说道。
“不是,我是说,你原本的名字。”谢老夫人问道。
谢老太爷有些想哭又想笑。
“松阳,王松阳。”他认真说道。
“松阳,王松阳。”谢老夫人跟着念了遍,“真难听。”
谢老太爷笑了。
“所以改叫华英了嘛。”他说道。
谢老夫人沉默一刻。
“有件事,你要答应我。”她说道。
“阿珊,这辈子你说什么事我都听你的。”谢老太爷说道。
“我死了后,你就走吧。”谢老夫人说道。
谢老太爷的眼泪滴落。
“我往哪里走啊?我是谢家的人,你放心。你走了,我女儿还是谢家的丹主呢,没人能赶我走。”他挤出笑说道。
“我不是赶你走,我活了五十多岁。从来没有出过巴蜀,原本想等嘉嘉成亲之后,我们就再也没事了,一起去外边走走,但看来我去不了。”谢老夫人说道。“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样,王松阳,你替我去看看吧。”
谢老太爷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呜咽点头。
“好,我替你去看看。”他说道。
一旁的谢大夫人直直的坐着,脸上泪水滑落。
谢老夫人吐了口气,带着几分轻松。
“烧艾真舒服,我赶快睡一觉,养养jīng神。”她说道,又喊阿媛。
谢大夫人站起来。
“阿媛,你再等等。我养养jīng神,再跟你说经书的事。”谢老夫人看着她说道。
谢大夫人僵直站着。
“好。”她说道。
谢老夫人闭上眼。
谢老太爷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谢老夫人忽的又睁开眼,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顽皮。
“别看了,要想记着就记着我年轻的时候的样子吧,现在这样丑死了。”她说道。
谢老太爷噗嗤笑了眼泪涌出来。
“好,我不看了。”他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他,谢老太爷也看着她。二人定定的看着对方。
“我睡了。”谢老夫人说道,闭上眼。
谢老太爷看着她,带着几分决然松开了手。
“好,我听你的。你睡吧。”他哑声说道。
谢老夫人没有再睁开眼,呼吸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
谢老太爷在chuáng边小心的给她掖了掖被子。
屋子里安静一片。
“父亲你去歇息吧,我在这里。”谢大夫人说道。
谢老太爷看她一眼。
“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他说道。
谢大夫人站着没动。
“母亲这里离不开人,在这里说吧。”她说道。
谢老太爷冷笑。
“你还怕她跑了?”他咬牙低声说道。伸手指着chuáng上,“她这样子能逃出你的手心吗?”
“父亲!”谢大夫人喊道,浑身发抖,竭力隐忍的qíng绪似乎再也压制不住。
谢老太爷看着她一刻,转身向外走去。
谢大夫人看了看chuáng上的谢老夫人。
“好好守着,有不妥,立刻喊我。”她说道。
适才退到外间的大夫们立刻又进来应声是,看着谢大夫人走了出去。
院子里灯光明亮,却空无一人,只影影绰绰能看到外边侍立的护卫。
谢老太爷一个人走在长廊上,背影被灯笼照的惨白。
谢大夫人跟上去。
谢老太爷拐过长廊指着面前的一间屋子。
这是谢老夫人的日常歇息的花厅,冬天里四面窗户都关上。
“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谢老太爷说道。
怎么可能,丹女出生的产房是非常重要的,怎么会如此的简陋和随意。
“你都记不得了,后来这里改建了,你小时候不喜欢在屋子里呆着,你母亲就让在这里扩个花厅,下雨下雪,你都能跑着玩。”谢老太爷说道。
谢大夫人默然。
谢老太爷摘下外边的灯笼,提着推开门迈进去,谢大夫人也跟着进去。
门被谢老太爷随手掩住。
“阿媛,你真要为一本经书bī死你母亲吗?”他竖眉低声喝道。
谢大夫人转过身,昏昏的灯下神qíng悲戚。
“父亲,我要的不是经书,我要的是一个解释。”她颤声喊道,积攒的眼泪泉涌而出。
谢老太爷看着她。
“要什么解释?自己资质鲁钝不如人有难么接受吗?”他问道。
谢大夫人面色惨白。
“父亲!”她喊道,“你们就这么嫌弃我吗?”
“我们怎么会嫌弃你,你就是痴的傻的丑的美的,你都是我们的孩子,阿媛,你为什么这么嫌弃自己啊?”谢老太爷说道,“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相信你很好呢?”
谢大夫人看着昏昏的室内。
“我只要,母亲,认为我好。”她喃喃说道,“我只要她说一声我很好,哪怕说假话也行,只要她跟我说一句。”
谢老太爷叹口气,转身迈步走到几案前,点亮了灯,室内变的明亮起来。
风穿过窗fèngchuī动桌上的灯跳跃。
谢老太爷伸手拢了拢,看向窗户。
窗户上有人影一闪而过。
谢老太爷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和不舍,但很快带着几分决然收回视线。
“阿媛,坐。”他说道,“我们父女从来没有这样说话聊天,有你母亲在的时候,我顾不上陪你,以后你母亲不在了,我也不能陪你了,现在,我们父女两个好好的说说话吧。”
谢大夫人迟疑一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夜风敲打着窗户发出扑扑的声音。
这是曾经谢柔嘉住的那个院子,透过窗户fèng能看到还挂着夜明珠的温泉池。
这里好像一辈子没来过了。
谢柔嘉呆呆的看着。
屋子里虽然久不住人,但自从她成了大小姐,这里时刻为她准备着,收拾的里外gān净,丝毫不显生冷cháo湿。
谢柔嘉转过身,看着屋内。
谢柔惠早已经疯了,没有一点人xing了,母亲看来也疯了。
怎么办?祖母怎么办?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是风?还是要杀她的人来了?
谢柔嘉猛地跳起来,蓄势待发。
有人迈进来,站在了明亮的灯下。
“祖母!”谢柔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正是谢老夫人,还穿着倒下时的衣裳,头发也有些散乱,但她稳稳的站着,原本惨白的脸上红润一片,明亮的眼睛浮现笑容。
“嘉嘉,你说得对,真的不是经书的问题,而是人。”她说道,展开手自己看了自己,“你看,我一心一意的有念有求敢舍竟然做成了燃烛之术。”
燃烛之术!
以人为烛,燃其魂烧其魄,举一霎之绽,一霎之后,人焚为灰烬,尸骨无存。
谢柔嘉面色大变眼泪泉涌。
“祖母!你!你也疯了!”
“这有什么疯的,我反正是要死了。”谢老夫人笑道,脸上带着孩童得到奖励般的激动兴奋。
谢柔嘉扑过去伸手在她身上乱摸。
“有办法的,有咒就由解的,一定有解的。”她喃喃说道。
谢老夫人伸手抓住她。
“嘉嘉,我来不是让你解咒的,我来是要做一件事。”她整容说道。
谢柔嘉看着她流泪摇头。
“不要誓愿,不要誓愿,不要说。”她哭道。
谢老夫人笑了,伸手握紧她的肩头。
“嘉嘉,我是来送你出去的。”她说道,“我要送你离开这里。”(未完待续。)xh211
☆、第四章 去疾
送我出去。
谢柔嘉摇头哭。
“祖母,我自己能出去,不用你舍了命送我。”她哭道。
谢老夫人笑了。
“你太瞧不起咱们谢家了,咱家的宅子,如果要困住你,除非履为平地,否则cha翅难逃。”她带着骄傲说道。
说到这里又神qíng黯然。
那个心心念以为荣的谢家,此时此刻扯去了华丽的外衣,将丑陋的躯gān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以为荣的是什么?是扭曲了人xing的规矩?
而那扭曲人xing的规矩又带来了什么?除了更加扭曲的一切。
谢家,书上,民众口中流传的那个谢家,早已经变了模样了。
“咱们谢家如今这样,是我们这些后辈不争气,祖上是真的很厉害的。”她喃喃说道。
谢柔嘉点点头。
“我知道,祖母,我知道,能被民众信奉到如今,能被矿工们敬畏到现在,咱们谢家祖上很厉害很厉害。”她流泪说道,“祖母你以为荣没有错。”
谢老夫人笑了点点头。
“不说这些,我知道,嘉嘉你很厉害,你能自己折腾出去,但是那不是一时半时的功夫,就算出了门,也还是要被困,更何况我要你不仅仅是出家门。”她说道,看着谢柔嘉,“我要你出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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