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_琼瑶【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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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在指责我的不良纪录,是吗?你讽刺我的历史,是吗?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是吗?”

    “你的历史!”她叫,心中闪电般的闪过老人信中的句子:“我从没有问过你的历史!想必是辉煌感人,惊天动地的吧?我该早弄清楚你的历史,那就免得我去‘勾引’你了!我告诉你,你根本不值得我来勾引!”

    “因为你没料到我只得到两千万元债务的遗产吗?”

    她举起手来,闪电般的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是她第二次打他耳光了。他躲闪不及,这一下打得又清又脆,立即在他面颊上留下了五道指痕。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愤怒的把那只手反扭过去,她疼得掉下了眼泪,但她却一声也没哼,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大粒大粒的泪珠不断的滑下了她的面颊。

    他死瞪着她,面色白得像张纸,眼睛里却冒着火焰,他喉中沙哑的bī出几句话来:“从没有一个女人敢打我!你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真想把你杀掉!”

    “杀吧!”她冷冷的说:“杀了我你也未必是英雄!杀吧,你这个道地的花花公子!在你各项纪录上再加上一项杀人罪也没什幺希奇!只是,你今天敢杀我,当初怎幺不敢杀纪霭霞呢!”

    他举起手来,这次,是他给她一耳光,而且是用手背对她挥过去的,男人的手到底力气大,这一挥之下,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经过昨夜的一夜失眠,加上今天整日的工作,她回家时已疲倦不堪,殊不料风雨园中迎接着她的竟是如此狂bào的一场风雨,她在急怒攻心的qíng况下,加上悲愤,激动,委屈,早就已支持不住,这一掌使她顿时整个崩溃了,她只喃喃的吐出了几个字:“若……若尘……你好……狠心……”

    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若尘一把扶住了她,心中一惊,神志就清醒一大半。同时,李妈被争吵声惊醒,奔跑了进来,正巧看到若尘挥手打雨薇,和雨薇的晕倒,她尖叫一声,就跑了过来,嚷着说:“三少爷,你疯了!”

    若尘一把抱起了雨薇,看到她面白如纸,他心中猛的一阵抽痛,再被李妈的一声大喝,他才震惊于自己所做的事。他慌忙把她抱到沙发上,苍白着脸摇撼着她,一面急急的呼唤着:“雨薇!雨薇!雨薇!雨薇!”

    雨薇仰躺着,长发披散在沙发上和面颊上,他拂开了她面颊上的发丝,望着那张如此苍白又如此憔悴的脸,他一阵心如刀绞,冷汗就从额上直冒了出来。回过头去,他对李妈叫着:“拿一杯酒来!快,拿一杯酒来!”

    李妈慌忙跑到酒柜边,颤巍巍的倒着酒,一面数落的说:“你这是怎幺了吗?好好的要和江小姐吵架?人家为了风雨园已经够cao心了,你还和她发什幺少爷脾气!”

    “我只是忍受不了她去和那个医生约会!”耿若尘一急之下,冲口而出。

    “约会?”李妈气呼呼的拿了酒杯过来。“你昏了头了,三少爷,她是为了风雨园!你以为这房子容易维持吗?如果她不去赚钱,谁来维持风雨园?你吗?你已经被债务弄得团团转了,她不能再拿风雨园来让你伤脑筋!而且,她亲口告诉我,要尽力来帮你忙还债!你呀,你!三少爷,你一辈子就没了解过女人!以前,把那姓纪的妖jīng当作仙女,现在又把这仙女般好心的江小姐当作了妖jīng!你怎幺永远不懂事呢?”

    这一席话像是当头一棒,把耿若尘的理智全敲了回来,没料到一个女佣,尚能说出这些道理来。他呢?他只是个该下地狱的浑球!他红着眼睛,一把抢过了李妈手里的酒杯,扳开雨薇的嘴,他用酒对她嘴里灌了进去,一面直着脖子喊:“雨薇!醒来!雨薇,醒来!雨薇,求求你,醒来吧!雨薇!雨薇!”

    酒大部份都从雨薇的唇边涌了出来,李妈慌忙拿了条毛巾来帮她擦着,若尘继续把酒灌下去,酒冲进了她的喉咙,引起了她一阵剧烈的呛咳,同时,她也被这阵呛咳所弄醒了,睁开眼睛来,她恍恍惚惚的看到若尘正跪在她身前的地毯上,苍白着脸,焦灼的紧盯着她。

    “雨薇,你醒了吗?雨薇?”他急急的问,轻拍着她的面颊,又摇撼着她的手臂:“雨薇!你怎样?你好些吗?雨薇?”

    “哦!”她轻吐出一口气来,睁大眼睛,看着若尘,她的神志仍然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头昏脑胀。一时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些什幺,只是软弱的问了一句:“我为什幺躺在这儿?”

    “雨薇,”若尘头上冒着冷汗,一把握紧了她的手,他有几千万句,几万万句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了一句:“原谅我!”

    她蹙蹙眉。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于是,她想起了,想起了一切的事qíng,想起了他说的那些话,想起了他对她的评价,也想起了那击倒她的一掌。她的心脏顿时绞结了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一阵疼痛,于是,她的脸色愈加惨白了,她的眉头紧蹙在一起,闭上眼睛,她疲乏的,心灰意冷的说了句:“我很累。”

    “我抱你到房里去。”若尘立刻说,把手cha进她脖子底下。

    “不要!”她迅速的说,勉qiáng支撑着坐了起来,她起身得那样急,一阵晕眩使她差点又倒了下去,若尘慌忙扶住她,祈求的喊了一声:“雨薇!”

    她把眼光调开去,根本不再看他,她发现了李妈,立刻说:“李妈,你扶我到房里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若尘焦灼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身子扳向自己,望着她的眼睛,他急切的说:“雨薇,别这样,求你!我今天累了一整天,晚上好想见你,八点钟就赶回家,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我就心慌意乱而胡思乱想起来了。你不知道,雨薇,我一直在嫉妒那个医生……”

    “不要解释,”雨薇轻声的阻止了他:“我不想听,我累了。”

    若尘看着她,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血色,她的眼睛里也没有一点儿光,一点儿热,她整个小脸都板得冷冰冰的,她没有原谅他。这撕裂了他的心脏,他额上的冷汗像huáng豆般的沁了出来:“雨薇,你记得爸爸去世前一天晚上,我们在走廊里说的话吗?”他跪在那儿,仰头望着她。“我们曾互相心许,曾发誓终身厮守,不是吗?”

    “那就是我勾引你的晚上。”她低语,脸上一无表qíng,冷得像一块寒冰。

    “雨薇!雨薇!”他喊,把她的小手熨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我们今晚都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们都不够冷静,我们都太累了,而且,爸爸的死,和他留下的遗产都使我们昏乱。我是失了神了,我胡说八道,你难道一定要放在心里吗?”

    “我累了。”她软弱的说,依然冷冰冰的。“请你让我去睡觉。”

    李妈向前走了一步,对若尘劝解的说:“三少爷,你现在就别说了,让江小姐去休息休息吧。有话留到明天再说不是一样的吗?你没看到她已经支持不住了吗?”

    真的,雨薇又有些摇摇晃晃的了。若尘咬紧了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液灌注到她身体里去,好使她的面颊红润起来,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好让她了解他的懊悔。但是,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再解释的时候,否则,她又会晕倒了。长叹了一声,他把酒杯凑到她的唇边:“最起码,你再喝口酒,好吗?”

    她推开他的手,蹒跚的站起身来,叫:“李妈!”

    李妈扶住了她,她从他身边绕过,没有看他任何一眼,就脚步跄踉的向楼梯走去。若尘跌坐在地毯上,望着她的背影,跟着李妈一步一步的走上楼,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下。然后,他把头乏力的倒在沙发上,用双手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的自问:“你做了些什幺好事?你这个傻瓜!如果你失去了她,你就根本不配活着!你,耿若尘,就像爸爸说的,你是个浑球!”

    抬起头来,他望着那楼梯。是的,明天,明天他将弥补这一切,不再骄傲,不再自负,在爱qíng的面前,没有骄傲与自负!明天,他将挽救这一切!

    明天,明天是来临了。

    耿若尘一夜无眠,到天色已蒙蒙发白时,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似乎才刚刚睡着没几分钟,他就突然心头一震,猛的醒了过来,看看窗子,已经大亮了,他翻身坐起来,觉得满头的冷汗,心脏还在怦怦的跳个不停。怎幺了?他不安的看看手表,七点十分!不知道雨薇起chuáng没有?他头脑中依然昏昏沉沉,而心头上仍然又痛楚又酸涩,雨薇,他低念着她的名字,雨薇,你是我的保护神,我的支柱,雨薇,雨薇,雨薇!

    门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惊跳起来,还来不及穿衣下chuáng,李妈已推开了房门,喊着说:“三少爷,江小姐走了!”

    他一怔,跳下chuáng,穿著衬衫。

    “你是说,她这幺早就去上班了?”他问。

    “不是,她走了!”李妈急促的说:“她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可是,留下了所有老爷和你给她的新衣。我们不知道她什幺时候走的,她没有要老赵送她,老赵起来时,大门边的小门已经开了,她是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走掉了!”

    若尘浑身一颤,顿时推开李妈,冲出房门,雨薇就住在他隔壁一间,现在,门是dòng开的,他一下子冲了进去,明知她已离去,他仍然本能的叫了两声:“雨薇!雨薇!”

    屋里空空如也,他绕了一圈,整齐地、折叠好的chuáng褥,桌上的一瓶茉莉花,chuáng边小几上的一叠书本,在书本的最上面,放着一个信封,他奔过去,一把抓起那信封,果然,信是留给他的,封面,是她娟秀的字迹:“留jiāo耿若尘先生亲启”他在chuáng沿上坐了下来,急急的抽出了信笺,迅速的,吞咽般的看了下去:“若尘:我走了,在经过昨晚那场争执之后,我深知风雨园再也没有我立足之地,所以,我只有走了。自从前天宣读了你父亲的遗嘱,我竟意外的得到了风雨园开始,我就知道我卷进了各种风风雨雨之中。但是,我一向自认坚qiáng,一向不肯低头,因此,当你的兄嫂们侮rǔ我,对我恶言相加,我能坦然相对,而且奋力反击。我不在意他们的污言秽语,只因为他们根本不值得我重视。但是,你,却不同了。或者,你不再记得对我说过些什幺,人在吵架的时候,都会说许多伤感qíng的话,你说过,我也说过。可是,你的言语里却透露了你潜意识里的思想!你也和你哥哥们一样,对我的这份‘遗产’觉得怀疑,你也认为我水xing杨花,我卑鄙下流,甚至,你认为我对你的感qíng,只是因为你将承受一笔遗产!若尘,若尘,普天之下,无人知我解我,也就罢了,连你也作如是想,让我尚有何颜留在风雨园中?我去了,只把这风雨园,当作我的一个恶梦,而你,只是梦中的一个影子罢了!人生,得一知己,何其困难!二十三年来,我一直在追寻,最近,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找到了,谁知现实却丑恶如斯!你毕竟是个làng子,相信我在你生命中根本留不下痕迹。我呢?我是个演坏了的角色,现在,该是我悄悄下台,去默默检讨和忏悔自己的时候了。我把所有房地契都留在抽屉里,你父亲虽说不能转让与转售,但我想总有法律的漏dòng可寻,你可找到朱律师,想方法过户到你名下。我想,我不再欠你什幺了。你父亲留给你那幺大的责任,我仍然祝福你,祝你早日完成你父亲遗志,重振家声!并祝你早日找到一个真能和你相配的女人──只是,听我一句忠言,当你找到的时候,别再轻易的伤她的心,要知道,女人的心是天下最脆弱的东西,伤它容易,补它困难!再见!若尘,别来找我!祝好雨薇七月三日凌晨四时”耿若尘一口气读完了信,他跳了起来,苍白着脸,一叠连声的叫老赵,一面匆匆的穿好衣服,冲到楼下,他不停的喊着:“老赵!准备车子!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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