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沉默了一阵。接着说:“我听说你找了我一整天。”
“你听说?”他问,心中掠过一阵震颤的喜悦:“听谁说?你怎幺知道?”
“这不关紧要,”她低语:“我只是打个电话问问你,现在还要见我吗?”
“现在?”他低喊,那突如其来的狂欢使他窒息:“当然!你在那儿?”
“风雨园!”
天哪!找遍了大街小巷,探访过每个医院,奔波于两所大学之间,却遗漏了那最可能的地方:风雨园,他再深抽了口气,喘息着,颤栗着,急促的说:“听着!我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好的。”
“千万等我!”他喊:“看老天份上,千万别离开!千万!千万!千万!”
挂断了电话,他奔出了房间,穿过厂房前的空地,冲出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他跳上去,急急的吩咐着地址,他说得那样急,弄得那司机根本听不清楚,他再说了一遍,又连声的催促:“快!快!快!”
那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人命关天的大事,慌忙发动引擎,风驰电掣的向前冲去。
车子到了风雨园,若尘跳下了车子,付了钱。风雨园的小门是虚掩的,他推开了门,直奔进去,奔过了车道,走近路从竹林间的小径穿出去,他来到了喷水池边,正想往那亮着灯光的客厅奔去,他耳边蓦然响起了一个宁静的、细致的、温和的声音:“你在找什幺人吗?”
他迅速的收住脚步,回过头来。于是,他看到雨薇正坐在喷水池的边缘上,披着一肩长发,穿著件紫色的毛衣和同色的长裤,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沐浴在月光之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天际的两颗寒星,她白皙的面庞在月色下显得分外的纤柔,她的小鼻子微翘着,嘴唇边带着个淡淡的笑。坐在那儿,她沉静,她安详,那爱神伫立在她的背后,那些水珠像一面闪灿的珠网,在她身后jiāo织着。这qíng景,这画面,像一个梦境。而她却是那梦里的小仙女,降落凡间,来美化这苦难的人生。
他走过去,停在她面前,一动也不动,只是痴痴迷迷的注视着她。
她也不动,微仰着头,也静静的看着他。
他们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她先开了口,语气轻而温柔:“瞧,你找到了我。”
“是的,”他说:“我找到了你,从去年秋天在医院的走廊上开始。”
“一年多了,是吗?”她问。
“一年多了。”
“好吧,”她低语:“你找我gān什幺?”
“做我的保护神。”
“我做不了,”她的眼睛闪亮,声音清晰:“我自己也需要一个保护神。”
“你已经有了。”
“在那儿?”
“在你身后。”
她回头望望那雕像。
“你确信它能保护我?”
“保护我和你!”他说,走近她。“我们都需要一个保护神,一个爱神,但愿那爱神有对明亮的眼睛!”
她一怔。
“你似乎偷听过我说话。”
“我没有。”他把手伸给她:“倒是你似乎常常在考察我,请问,女bào君,我通过了你的考验了没有?假若通过了,把你的手给我,否则,命令我离开!”
她不动,也不伸出她的手,只是微侧着头,静静的仰视他。他的脸色变白了,嘴唇失去了血色,月光洒落在他眼睛里,使那对眼睛显得分外的晶亮,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怎幺?你看清楚了我吗?”他问:“你必须用这种审判的眼光来看我吗?如果你要审判,请尽量缩短审判的时间,好吗?”
“我看清楚了你,”她说:“一个làng子,有最坏的纪录,有过好几个女友,一个花花公子,不负责任,bào躁、易怒、而任xing。是一匹野马,只想奔驰,而不愿被驾驭。但是,大部份的良驹都是由野马驯服的,我想,”她再侧侧头,一个轻柔的微笑浮上了她的嘴角。“你正从野马变成良驹。而我呢?我只怕我──”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làng子!”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
他一把紧握住了她。
“不,”他急促的说,把她的身子拉了起来,他的心狂跳着,他浑身的血脉都偾张着,他的眼睛更深、更黑、更亮,他的声音里夹带着深深的颤栗:“你该是个好骑师,缰绳在你的手里,尽管勒紧我,驾驭我,好吗?”
“我手里有缰绳吗?”她低问,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止缰绳,还有鞭子!”他正色说,把她一把拥进了怀里,她软软的依偎进了他的怀中,立即,他的手加重了力量,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身子。她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然后,她的手揽住了他的颈项,他的嘴唇压了下来,他们紧贴在一块儿,月光把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地下,两个人的影子重叠成了一个。
半晌,她睁开眼睛,望着他,她的眼睛又清又亮,闪耀着光采,凝注着泪。
“我想,”她低语:“你应该搬回风雨园来住。”
“为什幺?”他问。
“因为我想搬回来,但是,如果我一个人住,未免太孤独了。”
他紧盯着她,狂喜的光芒罩在他整个的面庞上,燃烧在他的眼睛里。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他一叠连声的问。
“真的。”她轻声而肯定的说。
他注视她,良久,良久。然后,他再度拥紧了她,捕捉了她的嘴唇。
爱神静静的伫立在月光之下,静静的睁着她那明亮的眼睛,静静的望着那对相拥相依的恋人。
十二月一过,新的一年来临了。
一九七二年的元旦,带来了崭新的一年,带来了充满希望的一年,带来了有光、有热、有爱、有温qíng的一年,元旦,这该是个好日子。
在风雨园中,这天也洋溢着喜悦的气息,好心qíng的雨薇,使整个风雨园里的人都跟着高兴起来。一清早,雨薇就在竹梢上挂了一串长鞭pào,让那震耳yù聋的鞭pào声把若尘惊醒,他睡梦朦胧的跑出来,只看到雨薇酣笑得像园中那盛开的一盆兰花。她笑着奔过来。对他眨眼睛,喊他是懒虫。她那浑身的喜悦和那股青chūn气息感染了他,使他不能不跟着笑,跟着高兴。他抓住她的手臂,问:“什幺事这幺开心?”
“新年快乐!”她嚷着,又说:“你别想瞒我,昨天唐经理和我通了电话,他说你今年的订单堆积如山,工厂中正在赶工,预计到夏天,你就可以转败为胜,使债务变成盈余,而且,他还说,以目前的资产负债表来说,资产已远超过了债务。我虽然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也明白一件事,就是你成功了!你使克毅公司重新变成一家大公司,一年以前,这公司尚且一钱不值,现在已身价亿万!”
“这是你的功劳!”若尘也笑着说:“如果没有你拿着马鞭在后面抽我,我又怎幺做得到?”
“算了!算了!”雨薇笑容可掬。“我不想居这个功!我也没拿马鞭抽你,别真的把我形容成一个女bào君好不好?我自己还觉得自己很女xing、很温柔呢!”
“一个最温柔,最女xing,最雅致,最动人,最可爱的女bào君,好不好?”若尘笑着说。
“别把世界上的形容词一次用完,留一点慢慢用,要不然,下一次你就没有句子可以用来夸我了。”
“用来夸你吗?”若尘轻叹一声:“实在可以用来夸你的句子太少了,因为古往今来的作家们没有发明那幺多的形容词!你,雨薇,你的好处是说之不尽的。”雨薇的脸红了。
“算了吧,若尘,少ròu麻兮兮了!”她笑着,微侧着她那美好的头:“告诉你一声,今晚我请了客人来吃晚饭,你不反对吧?”
“为什幺要反对?”若尘说,突然笑容一敛:“我知道了,你请了那个X光!”
雨薇笑得弯了腰。
“我gān嘛要请X光?我又没害肺病!”她笑嚷着:“你心里除了那个X光之外,还有别人吗?”
“我不知道你除了X光之外,还有什幺别的男朋友!”若尘闷闷的说。
“那你对我了解太少了!”雨薇用手掠掠头发,笑意盎然。
“我请了……”她掐指细数:“一、二、三、四,一共四个男客,一个女客也没有。”
“四个男客?”若尘蹙起眉头:“少卖关子了,雨薇,你到底请了谁?”
“不告诉你!”雨薇奔进房间,呵着手。“我快冻僵了,应该把壁炉生起来了!”
“喂,女bào君,你到底请谁来吃饭?”若尘追进来问。“不要吊人胃口好不好?”
“到晚上自见分晓!”
“不行!你非说不可!弄得人心神不定!”
“都是我的男朋友吗!”雨薇笑着:“我把他们统统请来,和你作一个比较!”
“少胡扯了,鬼才信你!”
“那幺,你等着瞧吧!”
“你真不说吗?”若尘斜睨着她。
“不说!”她往沙发上一躺。“反正是男人!”
“好,”若尘扑了过来:“你不说我就呵你痒!”
“啊呀!”雨薇跳起来就逃,若尘追了过去,他们绕着沙发又跑又追又笑,雨薇被沙发一绊,站立不住,摔倒在地毯上,若尘扑过去,立即按住她,用手轻触她的腋窝,轻触她的腰际,嘴里叫着:“看你说不说!看你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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