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的看她,眼中燃烧起两股怒火。但是,他的声音仍然压抑而忍耐。“好,”他说:“萧人奇是坏蛋!让我们忘记萧人奇,那么,我是不是阿奇了?”“你不是。”她悲哀的说,悲哀的看着他。“你是萧人奇,一个陌生人,你把阿奇杀死了。也把我杀死了。”
他重重的呼吸,胸腔在剧烈的起伏,他咽了一口口水,喉结在颈子上滚动。他努力在压制自己,仍然竭力维持着声调的平稳。“迎蓝,你讲不讲理?”
“讲,我一直讲理。”“那么,承认我,我只是姓了萧,那不是我的罪过,别为了这个就把我推翻得gāngān净净。迎蓝,如果我不是这么爱你,我不会这样求你。”她闭紧嘴巴,又恢复了沉默。眼睛中流露出一股心不在焉的神qíng。他死死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把嘴唇压在她的唇上,她没动,也没有反应,好像她是个蜡人。他抬起头来看她,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在gān什么?”她问,语气中终于有了些“感qíng”,是愤怒,而不是柔qíng。“想找回我们的过去!”
“我们没有过去!”她咬牙说,怒气挂在眉梢眼底。“你再敢碰我……”他不等她说完,就一把抱住她,再去找寻她的嘴唇。她一翻身从chuáng上坐起来,他用力把她抱牢,她开始挣扎,他从没经过这样qiáng烈的挣扎。他本能的想制服她,她拳打脚踢,又用牙咬,他就是不放松她。她怎样都挣不掉他那铁箍似的双臂,她累极了,仰着头,她瞪着他,停止了挣扎。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萧先生,如果你倚仗你是达远的小老板,而来qiángbào我,我是无力反抗的,你动手吧!”
他颓然的一松手,把她推倒在chuáng上,自己连退了三步,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她。她无力的躺着,蜷缩着身子,像个被伤害了的虾子。她的头发披散在雪白的被单上,脸色几乎像被单一样,白得吓人。她轻声说:
“再见!阿奇。”这一句“阿奇”使他大大的震动了,把他每根神经都抽痛了。他立即整个崩溃,扑过去,他跪在她的chuáng头,用双手紧捧着她的手,她的手又冷又颤,他惊慌的去摸她的额,又去摸她的脸,她额上滚烫而双颊冰冷。他拉开棉被,把她紧紧裹住,焦灼的去看她的眼睛,她已经把眼睛闭起来了,长长的睫毛在她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排yīn影。他凑向她的耳边,柔声请求:“我带你去医院,好吗?”
“不要!”她冷淡而嫌恶的。“别对我玩输血的花样!我没那么娇弱!”“什么输血的花样?”他听不懂,“你病了,你在发烧!”
“我没有。”她抗拒的。“我只是累了,我要睡觉,你为什么还不走?”“我在这儿陪你好不好?等韶青回来我就走!”他坐在chuáng沿上,怜惜而心痛的看她,qiáng烈的自责把他五脏六腑都绞痛了。为什么要对她凶呢?为什么要对她吼呢?为什么要去qiáng吻她呢?他该早就看出来,她根本又病又累又衰弱,从昨天受伤后,她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而打击却接二连三的在刺伤她。她躺着,似乎浑身无力了。闭着眼睛,她沉沉yù睡。他忍不住就伸出手去,轻轻抚弄她那散乱的头发。这碰触使她像触电般惊醒过来,睁大眼睛,她惊愕的看他:
“你还没有走?”她奇怪的问。
“我陪你!”他慌忙说:“等韶青回来我就走。”
她伸手拂开了他的手,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她瞪着他,眼光清亮。“看样子,我不跟你说清楚,你是不会走的了。”她说,声音沉重而清晰。“听我说,我明天早上会去达远,把我未完成的工作jiāo代清楚,我不会留在达远工作了。你呢?不管你是阿奇还是萧人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戏可唱了。请你放我一条生路,再也不要来纠缠我!”
他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
“我们明天再谈这问题,好不好?”他说:“今天你不舒服,又在气头上,我不和你争辩!明天,等你jīng神好一些,我们再慢慢谈!”“不!”她忽然固执了起来。“你既然不肯走,我们就把话讲清楚。我没什么不舒服,jīng神也好得很。”她拥着棉被,神志清晰的面对他,一脸的坚决、固执,和倔qiáng。“你从阿奇变成萧人奇,对我不止是欺骗,而且是人格上的侮rǔ。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嫁萧家人,现在,我也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我更不会和一个从开始就轻视我,怀疑我,把我当无耻小人来试探的人jiāo朋友,所以,我们之间已经彻彻底底的结束了。我想,这对你不会是什么损失,你父亲会再征求秘书的,你还有成千上万的机会去挑选,你会遇到一个比我美丽,比我优秀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孩……”
“不要说这种讽刺的话!”他打断她,嘴唇gān燥得裂开了。他的眼睛幽幽的闪烁着,yīn郁,哀愁,而绝望。“只讲一句,你怎么样可以原谅我?”她摇摇头。“这根本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这是彼此尊重不尊重的问题,在我人格被怀疑的基础下,没有感qíng可言。如果我们继续jiāo朋友,我铁定我们不会像以前那样快乐了,这种耻rǔ会永远燃烧在我心里,我非但无法再爱你,我会恨你,仇视你,甚至想报复你,不止想报复你一个人,想报复你们全家,因为你们联合起来对付我。哦,不行!”她拚命摇头:“萧人奇,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我是阿奇!”他的低声、挣扎的说。
“好吧,”她忍耐的咬嘴唇:“阿奇,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他yīn沉的看她,咬牙说:
“你到底要bī我怎么做?和我爸爸脱离父子关系吗?”
“荒唐!”她嗤之以鼻。“脱离了关系你也是萧人奇!你不要幼稚!如果你认为经过这种侮rǔ之后,我还能和你继续jiāo往,那么,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你说!为什么你迟迟不敢告诉我真相?事实上,你心里也明白,告诉我之后,要面临的就是结束。因为,我虽然渺小,还有自尊,还有傲骨!”
他凝视她,打了个冷战。忽然体会出来,这不止是qíng侣间的呕气,这是种彻底的毁灭!他落进了自己的陷阱,一手造成了一种无可挽救的局面。他从chuáng沿上站起身来,眼光yīn郁如死,声音僵硬:“你的意思是说,绝对无法挽回了?”
“是。”“你相当无qíng,你知道吗?”他憋着气。“我一生没有对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没有求过人,没有这样被刺伤过!你是个可怕的女人,你的心像被冰山冻住的铁,又冷又硬又尖利!”
她瞅着他,低哑的说:
“谢谢你的赞美!”他内心似乎有根绳子,紧紧的一抽。他的眉头锁成了一条线。心里在懊恼的自责,他又说错了话!怎么样说,他都没有权利在这个时候攻击她的。可是,那股男xing的自尊qiáng烈的从心底浮起来。该说的话也说尽了,她那倔qiáng苍白的脸依然凝着寒冰,再求下去,他就把所有男儿志气都磨光了。
他毅然的摔摔头,大踏步的走向门口,伸手去握住门柄。忽然,他有种qiáng烈的幻觉,幻想她在身后喊:第五章
“阿奇!回来!”他倏然回头。她坐在那儿,像一尊石像,那紧闭的双唇,连动都没动。他狠狠咬牙,用力摇头,摇掉了那幻想中的呼唤,打开房门,他冲出房间,砰然一声,用力的带上了房门。
她被那房门声震动了一下,抬起头来,她看着那扇关闭着的门,觉得那“砰”然的声音,始终在脑子里回dàng,就像有人拿个大铁锤,在敲一个巨钟一般。她倒在chuáng上,用双手紧抱住头,泪水沿着眼角滚落下来,很快的浸湿了chuáng单。
7
迎蓝一觉睡醒,早已日上三竿,整个房间,似乎都被那初秋的阳光照she得暖洋洋的。她疲倦的翻了一个身子,觉得鼻子也塞住了,头也昏昏的,全身又酸又痛,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张眼凝望,一眼就看见韶青正弯着腰,对她好脾气的笑着。“嗨!”韶青笑着说:“你发了一夜烧,胡说八道的讲梦话,把我吓了一跳。”“我讲梦话?”她惊奇的。“我才不信!”
“真的,你一直在说什么老头、斧头、大头、人头、眉头、心头的。你准是常常听到那支一个老头穿靴头的怪歌,夜里就开始胡言乱语!我半夜爬起来,塞了你两片阿斯匹灵,喂了你一大杯冰水,你还记得吗?”
“哦,”她失神的。“我不记得了!”她想着那老头斧头眉头心头的梦话,奇怪自己怎么会说这些!噢,准是那两句词:“此qíng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叹口气,看看手表,不禁叫了起来:“都十点多钟了?你怎么不叫我起chuáng,我还要去办公厅办移jiāo呢!”
“放心,”韶青整理她的被褥,把她按回chuáng上去躺着。“你好好的休息两天吧,我已经帮你打电话去达远,说你生病了要请天假,后来董事长又亲自回电话来,要你好好养病,养个三天五天都不要紧。”“哼!”她哼着。“我不是要请假,我是不gān了!”她掀开棉被,站起身来,不禁头晕目眩,两腿发软,她不自禁的又坐回到chuáng上。“瞧吧,”韶青说:“人又不是铁打的,受了伤也不在乎,生了病自己也不知道,每天还东跑西跑忙得很……你昨天下午哪里去啦?”“去碧潭,大概在河边chuī了风。”她吸吸鼻子。“不过是感冒了,没什么了不起,给我一颗康得六百就好了。”
“你少乱吃成药!我给你煮了一碗红糖生姜水,你趁热给我吃了吧!”“你这才是老婆婆处方呢!”
“嗨,别看老婆婆处方,有用得很呢!”韶青笑着奔进厨房,厨房里,已飘过来阵阵姜茶的味道,倒也香得刺鼻。
迎蓝勉qiáng起身,去浴室梳洗了一番,镜子里的人果然憔悴消瘦。她回到房间来,韶青早把姜茶热腾腾的放在桌上,还有片烤得焦焦的面包和一个荷包蛋。
“来吃点东西吧,生病也不能饿肚子。”
她愣了愣,顿感饥肠辘辘,这才想起,昨晚给阿奇一闹,晚饭也没吃。她坐在桌上,慢吞吞的喝着姜茶,吃着面包,忽然想起来:“韶青,你今天怎么没上班?你为什么不吃呢?”
“还不是为了你!”韶青笑着伸伸懒腰:“一夜听你唱什么老头靴头,闹得我就没睡好,早上看你昏昏沉沉,实在放不下心,gān脆请一天假陪你!至于早饭吗?现在快十一点了,我早就吃过了。”迎蓝歉然的笑笑。“我真麻烦,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