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她的秘书工作已进入轨道,正像萧彬说的,并不过份忙碌。她最困难的一件工作,是分辨他的客人的重要xing和预排时间。往往,萧彬会有些不速之客闯上门来,例如,萧彬的太太就来过一次。迎蓝曾经认为,老板的太太一定架子很大,一定很难侍候,谁知全然不同。那是个贵妇人,积雍容华贵、安详慈蔼于一身。她虽然已不年轻,却依旧动人,风度翩翩,举止优雅,谈吐更是柔和慈祥而善体人意。迎蓝见到她的那天,萧彬正在房内和一个重要外商决定一笔大生意,所以萧太太就在秘书室待了很久。她始终用一种温柔的微笑注视着她,和她亲切的谈天,一点也没给她增加负担与压力。“迎蓝,”她直呼她的名字,亲切得就像是她的姨妈或姑妈。“我听萧彬常常谈到你,早就知道你聪明伶俐,可是,真没想到你还这么小,这么纯,这么安静……”
“我不安静,”她脱口而出:“董事长总是警告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他会这样说吗?”萧太太有些惊愕,很认真的惊愕。“他真的警告你吗?”迎蓝歪着头想想,笑了。
“不,只有暗示。”萧太太很有趣的注视她,唇边浮着笑容。
“你不止聪明,而且很敏感!其实,当秘书并不坏,你等于是董事长的左右手。你知道吗?”她忽然笑了,眼睛里蒙上一层美丽的光彩,面颊上也绽放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老天!迎蓝暗想,她年轻时一定美得“要命”!“我的名字叫徐海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我是萧彬的第一任秘书!”
“哦!”迎蓝吃了一惊,张大眼睛注视她。
“那时候,整个公司只有一间八个榻榻米大的办公厅,所有的职员,连我只有三个人。”她调过眼光来看她,微笑得更甜了。“好好gān,迎蓝,萧彬不是那种古板、爱摆架子的老板,他还很有人qíng味。至今,他并没有忘记他艰苦奋斗、三餐不继的日子,所以他特别爱帮助穷苦的、自食其力的年轻人!不止帮助,他几乎有些崇拜这种人,这是自我欣赏的移qíng作用。”
她心里一动,看着这老板娘,想起了阿奇。不知道萧彬肯不肯提拔阿奇?她打赌,阿奇如果真是达远的人,萧彬也不会记得这名字。于是,几天以后,她向萧彬很自然的提起了阿奇。
“董事长,你认得一位名叫阿奇的人吗?”
“阿奇?”萧彬似乎吓了一跳,但是,他立刻就恢复了镇定。歪着脑袋沉思,然后反问:“是不是一个不修边幅,年纪很轻,整天吊儿郎当,晃来晃去的家伙!”
迎蓝的脸涨红了,一来因为董事长确实知道此人,二来由于他对阿奇那些“不公平”的评语。
“就算是他吧!”她哼着说:“他在哪一科?”
萧彬皱起眉头。“怎么,你又来考我了?”
“不是,”她慌忙接口,脸更红了。“我只是好奇,想弄弄清楚。”“他……”萧彬深思着:“他好像是外围的人。”
“外围?”她有些糊涂。
“不属于达远的人事编制里,不过,常被达远调用,那家伙有他某方面的能gān,只是定不下心来做事。”
“哦?”迎蓝心中一松,原来阿奇跟她说的是真话!她正想代“阿奇”求求qíng,却发现萧彬眼光锐利的盯着她,似乎要看透她,看到她内心深处去,连她心脏上熨贴的字迹都看到了。“你好像和阿奇很熟?”他尖锐的问:“当心,你涉世未深,不要随便和男孩子jiāo朋友!”
她的“反感”顿时发作,像刺般竖起了浑身的刺。
“我jiāo朋友不在秘书戒条之内吧!”
“当然不在。”萧彬仍然紧盯她,眼神里竟闪着两小簇嘲讽的光芒。“你爱上他了吗?”他一针见血的问。
“不gān你的事!”她哼着,转身要走。
“你不觉得发展得太快了吗?”萧彬在她身后说:“我奉劝你眼睛睁大一点,要对人看清楚一些!”
她倏然回头。“你的意思是说,那男孩子是个坏蛋!”
他转过身子去,点燃一支烟,他慢吞吞的抽烟,吐烟,他的脸罩在烟雾底下。“我永远不会这么说!”
“你心里在这么说!”她任xing的顶嘴。
“咳!”他清了一下喉咙:“你还有事要报告吗?”
这就是“逐客令”,也就是“出去”两个字的代名词。她微微弯腰,退出房间。心里在愤愤不平。第二天中午,她仍然和阿奇吃饭,对这件事,她却只字不提,她怕更加伤害了他的自尊,也怕泄露了自己的感qíng。“要对人看清楚一些”,萧彬的这句话,已不知不觉的印在她脑海中,她那天特别对阿奇从头到脚的“看清楚”,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看得阿奇浑身不安了。“喂,喂,”他喊:“我头发上有毛毛虫吗?”
她笑了。“没有,你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像卷毛狗。”
“你是不是爱护动物协会会长?”他惊奇的问。“怎么?”“你好像对于狗啦,猫啦,特别感兴趣。”
“嗯,”她哼了哼。“我倒希望你是只狗或者猫!”
“怎么?”“我就──不会受到注意了!”
“你──”他微微一震:“受到谁的注意了?”
“唔,”她摇摇头:“事实上没有。只有人警告我要认清楚你!”“哦!”他不安的在椅子上蠕动着。“那警告你的人可能自己对你有野心!”她睁大眼睛看他,想起萧彬,想起萧太太,不!不会。她摇摇头,又想起“女秘书”的奇妙地位,萧彬娶了第一任女秘书,前三任的女秘书又都嫁到萧家……那萧家也真奇怪,别人收集邮票,收集蝴蝶,收集古董……他们家却收集女秘书!
这天中午,她说的话很少。他也反常的沉默,总是若有所思的瞪着她,又若有所思的在点菜纸上,用原子笔有意无意的写字,她伸头去看,竟是李清照的两句词:
“此qíng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心里一震,瞪着他:
“你在gān什么?”他的脸蓦然一红,把桌子上的字条一把揉绉了丢掉,他对着她勉qiáng的笑了笑。“知不知道‘作茧自缚’的成语?”
“知道。”“唉!”他叹口气,眼光又怪异起来。“人,常常会作茧自缚,尤其是感qíng事件!”她溜了他一眼,他的神qíng多么沉重啊!为什么呢?他的眉头锁得多紧啊,为什么呢?她多想抚平那眉峰的皱纹,多想抹掉他脸上的乌云呵!她握着茶杯,呆呆的看他,他有心事!他不再嘻嘻哈哈,不再玩世不恭,不再连珠pào似的说俏皮话……他有心事!“阿奇!”她喊了一声。
“嗯?”他抬头看她。“你在担心些什么?”他隔着桌子,握住了她的手,yù言又止。终于,他放开她,站起了身子:“再说吧!”他说:“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有些话,不能不对你说了!”
她模糊的涌上一阵恐惧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敏感的体会到,她和阿奇的“友谊”关系即将冲破,再迈过去的未来,可能不是光辉灿烂的阳光,而是yīn云yù雨的天气。她颤栗了一下,蓦然有“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感觉,这使她更加困惑了。不过,即将来临的总会来,她一定要接受自己的未来,不是吗?她注视着他,笑了。
“好,晚上下班等你!如果你愿意,我要把你介绍给韶青,我和韶青常谈起你,我们背后都称呼你是‘神秘的阿奇’。”
他苦笑了一下。低声自语了一句:“只怕阿奇脱下那件神秘外衣,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听清楚他在哼些什么,伸头去看他:
“你说什么?”“没说什么!”他们走出餐厅,走往达远大厦。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jiāo谈什么。直到分手时,他才说了句:
“五点半在大街转角处等你!”
“转角处?”“是的,大门口太招摇了!你……已经是董事长面前的‘红秘书’了!”他走了,她回到秘书室,心里涌满了疑惑,jīng神是忐忑不安的,qíng绪紧张得像一根拉紧了的弦。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脑子里一直在记挂着五点半的约会。却上心头6/26
这天下午很漫长,但是,大约在下午三点钟,却发生了一件大大的意外。当时,董事长正在招待贵宾。她在秘书室里,准备了点心和咖啡,叫小妹送了进去,正要用电话问萧彬,需不需要她进去招呼。突然间,她觉得房门发出一声巨响,她愕然回头,秘书室的门已经被撞开了,有个横眉竖目的陌生人直冲了进来,他满脸杀气,来势汹汹,迎蓝立即意识到不妙,看来是抢劫。她本能的冲到书桌前面,拦住了当中的抽屉,因为里面有些应急的款项。同时,大声的问:
“你是谁?你要gān什么?”
那人直接冲到她面前,伸头面对着她,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他呼出一口气,她马上闻到一股冲鼻的酒味,原来,他还是个酒鬼!“你是新来的秘书吗?”他开了口,声音倒是清晰的,他的眼光yīn沉,却有种灼灼bī人的威力。他留了满下巴的络腮胡子,穿了件T恤,肌ròu结实的凸出来,他很凶恶,可是,也充满了某种男xing的力量。“你叫什么名字?”他命令似的问。
“夏迎蓝。”她不由自主的回答,背上冒着凉意,怀疑他身上有没有带武器。“夏迎蓝!”他不屑的哼了一声。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头硬给抬了起来,他冷峻的看她:“你预备嫁给萧家的什么人?说!”她大吃一惊,完全莫名其妙。
“我不嫁给萧家的任何人!”她说:“你放开我!你是谁?”
“不嫁给萧家的任何人?哈哈哈哈!”他纵声狂笑,笑容里充满了轻视,充满了嘲笑。“哈哈哈哈!不要让我笑破肚子,萧家专娶女秘书,你难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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