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她gān嘛?”吟霜生怕皓祯要说出什么来,立刻对公主磕下头去,大声说:“奴才谢谢公主恩典!”
公主伸手,亲自扶起了吟霜。
“起来吧!”吟霜不敢起身。雪如见事已至此,已无可奈何。她飞快的看了皓祯一眼,再对吟霜语重心长的说:
“从今天起,你每天一清早,就去公主房当差!公主这样抬举你,也是你的一番造化!你要好生记着,费力的当差,小心的伺候,尽心尽力的叫公主满意。只要公主喜欢你,你就受用不尽了。你有多大的福命,全看你的造化,你的努力了!懂吗?”
吟霜听出了雪如的“言外之意”,一种近乎天真的“希望”就在她心头燃烧了起来,她拼命的点着头,由衷的、感激的应着:“奴才懂得了!”皓祯张嘴yù言,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吟霜,被调到公主房去了。
当晚,皓祯就不请自来,到了公主房。公主在满腹狐疑中,也有几分惊喜,几分期待。皓祯四下看了看,吟霜正在房中,好端端的伺候着茶水,伺候完了,公主就和颜悦色的遣走了她。吟霜低头离去以前,给了皓祯极尽哀恳的一瞥,这一瞥中,说尽了她的心事:“不可以为了我,得罪公主呀!”
委曲求全。这就是委曲求全。但,“委曲”之后,真能“全”吗?皓祯凝视着公主,心里是千不放心,万不放心。可是,公主那充满笑意的脸庞上,是那么高贵,那么诚恳,那么温柔!“皓祯,”公主坦率的开了口。“今天下午的事,真对不起,看到你对吟霜丫头动手动脚,我就打翻了醋坛子了!我几乎忘了你是这王府里的贝勒爷,从小被丫头们侍候惯了,……现在,我已经想通了,如果你真喜欢这丫头,我帮你调教着,将来给你收在身边,好吗?
皓祯傻住了。注视着公主,竟不知如何接口是好。
“想想看,就算皇阿玛,也有个三宫六院呢!”公主继续说,声音诚诚恳恳的。“与其你到外面,找些我不认识的人,还不如我在府里,为你准备几个人!你瞧,我都想清楚了!你可不要不领qíng,瞎猜忌我!”
“我、我怎敢瞎猜忌你呢?”皓祯迎视着公主的眼光,心里虽然充满疑惑,嘴里却诚诚恳恳的说着:“你贵为公主,一言九鼎。我们都是皇族之后,也都看多了后宫恩怨。希望在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勾心斗角这一套!你坦白对我,我就坦白对你,那吟霜丫头,我确实颇有好感,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千万不要为难了她!我对你,就感激不尽了。”
公主怔了怔,做梦也没想到,皓祯居然直承对吟霜丫头,确有“好感”。这种“承认”,使公主心里刺痛起来。表面上,她还必须维持风度,那有一个公主去和家里的丫头争风吃醋呢?她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yīn郁,立刻,她收起了受伤的感觉,勉qiáng的堆出一脸笑意:
“说什么感激呢?你未免言重了!别说你看中一个丫头,就是你看中一个格格,我也该为你娶进门来呀!咱们还在新婚,你好歹给我一点面子,等过一年半载,再提收房纳妾的事儿,好不好?”能说不好吗?皓祯毕竟年轻,也毕竟单纯。他忽略了人xing,也不了解一个嫉妒的女人,是怎么一种人?一个嫉妒再加失意的女人,又是怎样一种人?当然,他更没防备公主身边,还有个厉害的人物——崔姥姥。皓祯的几句“肺腑之言”,就把吟霜打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第十二章
吟霜从不知道,当丫头是这么艰难的事。
一清早,伺候公主洗脸,就伺候了足足一个时辰。原来,公主不用脸盆架,要吟霜当“脸盆架”,崔姥姥在一旁“指点”、“调整”脸盆架的高低远近。吟霜双手捧着脸盆,跪在公主面前,脸盆一忽儿要高举过头,一忽儿要平举当胸,一忽儿要伸举向前,一忽儿又要后退三分。这样,好不容易高低远近都调整好了,公主慢吞吞的伸手碰了一下水。
“太烫了!”手一带,整盆水就翻了吟霜一头一脸。
“笨货!”崔姥姥严厉的喊:“快把地擦gān了,再去打盆水来。”吟霜匆匆忙忙,再打了一盆水来。
“太冷了!”水又当头淋下了。吟霜知道自己的悲剧已经开始了。但她仍然存着一份天真的想法。公主是太生气了,在这样巨大的愤怒中,报复和折磨的行为是难免的。如果自己逆来顺受,说不定可以感动公主的心。福晋不是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吗?自己的未来,是cao纵在公主手里啊!想要和皓祯“天长地久”,这是必付的代价啊!这样想着,吟霜就心平气和的承受着各种折磨。洗脸水在“太热了”、“太冷了”、“太少了”、“太多了”……各种理由下,打翻一盆又一盆,好不容易,盥洗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又轮到侍候早餐。当然,餐桌是用不着了,吟霜举着托盘。经过前面的折腾,手臂已酸软无力,虽然拼命忍耐,托盘仍然抖得厉害。碗碟彼此碰撞,铿然有声。崔姥姥怒声喝斥道:
“不许动!”怎能不动呢?于是,整个托盘又被掀翻了。
然后,就轮到沏茶,捧着刚沏出来的、滚烫的青花细磁茶杯,里面是公主最爱喝的西湖龙井。茶杯才送到公主面前,公主轻轻啜了一口,就生气的将杯子摔到托盘里,茶杯翻了,滚烫的热茶泼了吟霜一手,吟霜慌忙缩手,杯子又打碎了。
“笨!茶沏得太浓了!”
“奴才再去沏!”吟霜忙着收拾碎片,也顾不得烫伤的手。当然,再沏来的茶又太淡了,再度翻了吟霜一手一身。
然后,吟霜学着烯香炉。这香炉是个jīng致的铜麒麟的嘴张着,香炉里点起了香,烟会从麒麟嘴中出喷出来。轻烟袅袅,香雾阵阵,充满诗意,又好看,又好闻。但是,吟霜做这事时,真是胆颤心惊,一点诗意都没有。把檀香粉撒入香炉中,用火点燃了,再了烟雾来,才捧到公主面前,公主恼怒的一推:“谁说用用檀香?我最恨檀香!我要麝香!”
这回,泼到身上的,是带着火星的香灰。吟霜那件纯白绡牡丹的新衣,已经惨不忍睹,又是茶、又是水、又是灰,还有好些个火星燃起的小破dòng。
到了晚上,公主叫掌灯。崔姥姥拿了两支蜡烛来,要吟霜双手,一手举一支蜡烛。公主坐在卧榻上慢悠悠的看书,烛油就一滴一滴的滴在吟霜手上。不敢喊痛,不敢缩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吟霜一任烛油点点滴滴,烫伤了手,也烫伤了心。香绮再也看不过去,膝行到公主面前:
“公主!请让奴才代替吟霜姐捧蜡烛!”
“大胆!谁说你可以进来?”公主大喝了一声,眼光一转,看到吟霜满脸焦急,就嘴角一撇,笑了起来。“也罢,我正嫌烛光不够亮,既然你想帮忙,就再拿两支蜡烛来!”
这样香绮也捧着蜡烛,一齐当“烛台”了。
从早上折腾到晚上,吟霜早已是披头散发,láng狈不堪,公主也累得七荤八素,没力气再出新招了。把吟霜叫到面前,紧紧的盯着她,公主坦率的问:
“你是不是想找机会,到额驸面前去告状呢?”
“奴才……奴才不敢!”
“你给我听清楚!”崔姥姥在一边接口:“在这王府里头,虽然王爷和福晋是一家之主,但是,大清的规矩,指婚以后,先论皇室的大小,再论家庭的长幼,所以呢,公主才是这个府里地位最尊贵的人!别说你只是个丫头,就算额驸、王爷、福晋,对公主也要礼让三分!假若公主真的生气了,府里所有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奴才、奴才知道了!”吟霜急急的说,知道崔姥姥并非虚张声势,说的都是实qíng。如果公主真的豁出去了,恐怕皓祯也要遭殃。这样一想,她就更加惶恐了。
“你知道了,你就想想清楚!”公主说着,眼神凌厉。“只要额附有一丝一毫的不痛快,我会看着办的!留你在府里,已经是你的造化!你可别不知好歹!去胡乱搬弄是非!”
“奴才绝不会搬弄是非,绝不会”吟霜诚挚的说:“奴才只一心一意的相在公主跟前当差,既然当不好,责打受罚,也是罪有应得,除了惭愧不已,别无二心!”
“这样说好!”公主哼了一声:“去梳梳洗洗,弄弄gān净,别让额驸看到你这副鬼样,还当我欺负了你!”
“是!”吟霜赶快行礼退下,匆匆忙忙的去梳洗了。
这样,吟霜见到皓祯时,是一脸的笑,一脸的若无其事,只是拼命把他推出房,不敢“接待”他。皓祯虽然一肚子的狐疑与不安,却一时间,抓不住任何把柄。事实上,自从吟霜进了公主房,皓祯想见吟霜一面,就已难如登天。再加上皇上最后的差遣特多,这“御前行走”的工作也多而忙碌。每天从朝中退下,已经晚上,再去公主房,不一定见得着吟霜,却因去了公主房,而必须“歇下”,这才是另一种折磨。尤其,不知吟霜会怎么想?一连好几天,真正知道吟霜备受苦难和折磨的,只有香绮。这小丫头反正跟着吟霜,吟霜受折磨时,她总是沉不住气,要上前“替罪”,公主以为她们是亲姐妹,见这样的“姐妹qíng深”,心里也不是滋味。折磨一个和折磨一双差不了多少,香绮就跟着遭殃。
这天下午,阿克丹和小寇子都没跟皓祯上朝,因为已有王爷身边的侍卫们随行。两人就坐在王府的“武馆”中喝茶,一面悄声谈着吟霜,两人都非常担忧。这“武馆”是“谙达”们休息练功,训练武术的地方,一向是丫头们的禁地。“谙达”就是满人“师父”的意思。两人正谈着谈着,忽然看见一个小丫头,飞奔着闯进武馆,嘴里乱七八糟的、气极败坏的大叫着:“阿克丹!阿克丹!救命呀!……阿克丹……”
阿克丹和小寇子都跳了起来,定睛一看,来人是香绮。香绮发丝凌乱,面色惨白,汗流浃北,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寇子惊愕的问:“香绮!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