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口气,睁大了眼睛,怎么?小说中的谈qíng说爱不是这样的。怎么?连一句温柔的话都没有?怎么?他是这样凶巴巴而气呼呼的?但是,怎么?自己竟然那么喜爱这篇僵硬而冷淡的言语!“怎样呢?”他再问:“你要跟我去青糙湖,还是要到我家去吃饺子?”她用舌头舐舐嘴唇,轻声说:
“饺子随时都可以吃,是不是?”
他盯了她好几秒钟,逐渐的,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但是,他的声音仍然是鲁莽而命令xing的:
“上车!”他说。“是!”她重新坐上了车子。
几分钟后,车子已经飞驰在郊外的公路上了。
同时,致秀和致文正并立在那朵初开的石榴花前面。兄妹二人,面面相觑,都有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致秀有些懊丧,自从听到致文说:“我在校门口看到初蕾,致中把她带走了。”
她就开始沮丧了。事实上,两个都是哥哥,在今天以前,她并不觉得初蕾该属于二哥或大哥,她认为,无论那个哥哥得到她,都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种qiáng烈的,自责的qíng绪把她抓住了。
“大哥,我想都是我不好,我弄巧成拙!”终于,她先开了口。“如果我不去打电话,如果我始终和初蕾在一起,如果我没有离开这棵石榴花……”
“别说了!”致文轻声说,嗒然若失的望着那朵娇艳yù滴,含苞待放的石榴花。“怎么能怪你呢?你都是出于好意,是我……”他陡然咬紧牙关,致秀看到他下颚的肌ròu在微微抖动,他的声音里竟带着震颤:“是我没缘份!”他伸手抚摸那朵石榴花,qiáng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别处去。“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花!”他哑声说。“是初蕾发现的,”致秀不经思索的说了出来。“我说,这像她的名字,夏天的第一朵蓓蕾。”
“哦!”致文慌忙缩回手,好像那朵花上有刺刺着了他。
致秀惊愕的看着致文,她在这一刹那间,才领会到致文对初蕾用qíng竟已如此深挚!感动,同qíng,怜悯……的各种qíng绪,像cháo水般对她淹了过来。她不由自主的说:
“大哥,你别放弃!初蕾和二哥出游并不代表什么,你可以去竞争呀!”“竞争?”致文苦笑了一下。“和致中去竞争?去伤兄弟间的感qíng?何况,即使伤了兄弟感qíng,不见得会得到初蕾。你没看到他们刚刚在一起的神qíng,他们又亲热又快活……”他咽住了,半晌,才又低沉而沙哑的说:“其实,他们真相配!都那么调皮,那么活泼,那么无拘无束的……”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他们默默的在校园中走着,离开了石榴花,穿过了杜鹃花,那棵高大的红豆树正如亭如伞般耸立着。致文低垂着头,漫不经心的走进那树荫下面,弯下腰,他从地下拾起一根熟透的豆荚,打开豆荚,有一颗鲜红的红豆滚进了他的掌心中,他喃喃的,低声的念了两句:
“是谁把心里相思,种成红豆。待我来碾豆成尘,看还有相思没有?”致秀听不清他在咕哝些什么,诧异的问:
“你在说什么?”“我在念刘大白的诗。”他仰头看那棵大树,苦笑得更深了。“中国人总把红豆树当成相思树,其实是两码子事。但,我从不知道,一颗小小红豆,会长成这样巨大的树木。怪不得……古人称红豆为相思子。”
致秀的眼眶湿润了。“大哥。”她低声叫。致文忽然站定了,回过头来,坚定的望着她。
“致秀,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今年暑假,我要去山上写论文?”“山上?”致秀怔了怔。“gān嘛去山上写?”
“山上安静一点,可以专心工作。明年,我一定要升等。总不能当一辈子的助教。”
致秀瞪着他,傻傻的点了点头。
他伸手摸摸致秀那被太阳晒得发热的短发,忽然笑了。笑完,他正色说:“你一定要告诉致中,这一次,不能只有三分钟热度了!”
致秀更深的望着他,再傻傻的点了点头。
他握住那颗红豆,大踏步的往校外走去了。第五章
对初蕾来说,这个暑假过得好特别。忽然间,生活的主人就再不是“自己”,而变成了“致中”。陪他去郊外,陪他到工厂,陪他工作,陪他游戏,陪他听原野的风声和鸟语的啁啾。致中喜欢户外生活,几乎只要他有假日,他们都在郊外或海边度过。忙碌的生活使初蕾透不过气来,而忙碌之余,她却总有那样一抹摔不开的惆怅。致文走了。刚放暑假他就带了个铺盖卷走了。据说,他上了一座很原始的高山,到林务局的招待所里写论文去了。一去就整整三个月。见不到熟悉的致文,常使初蕾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每次她去梁家,总是习惯的,见到梁太太就要问:
“伯母,致文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呀!”慈祥的梁太太笑着说。“这孩子,连一封信都没有!”问多了,致中就有些火了,有次,他叉着腰问:
“你是来找大哥的,还是来找我的?”
她看着致中,却不敢多说什么。致中那任xing而外向的个xing,在这个假期里可以说是表现无遗了,而且,他有些专制,有些跋扈,有些蛮横……但,这应该不是致中的缺点,当初,吸引了初蕾的,也就是这些专制、跋扈、蛮横的男儿气概呀!
这天,初蕾、致中、致秀,和赵震亚一起去海滨浴场游泳。天气相当热,海滨浴场挤满了人,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成群结队的,带着滑水板,带着橡皮艇,在海边嘻嘻哈哈的追逐笑闹。初蕾穿了件崭新的游泳衣,是鲜红色三点式的。她很少穿三点式的泳衣,这件泳衣把她那少女的胴体bào露无遗。她那挺秀的胸膛,浑圆的臀部,修长的腿,和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全展露在游人的眼前,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初蕾在享受她的青chūn,享受她的美丽,享受她的引人注意。她毫不在意的躺在橡皮艇中,随波上下,头枕着橡皮艇的边缘,微闭着眼睛,脸被太阳晒成了红褐色。
致秀坐在沙滩上,望着初蕾,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由衷的赞美着:“只有初蕾,才配穿比基尼。”
“我最讨厌比基尼!”致中恼火的说:“谁要她只穿这么一点点?她如果舍不得买游泳衣,拿我的手帕去fèng一fèng,也比现在遮得多一些!”致秀皱起了眉,惊愕的看着致中。
“你真没良心,”她说:“初蕾为了买这件游泳衣,不知道跑了多少家服装店。你以为这件比基尼便宜吗?贵得吓死人!她要漂亮,还不是为了你!”
“怎么为了我?”致中瞪大眼嵩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哈!算了!”致中说:“她是虚荣,她安心要引人注意……你瞧你瞧,真他妈的!”有两个年轻人游到橡皮艇旁边去了,一边一个,他们扶着艇缘,正和初蕾说着什么。初蕾也笑吟吟的答着话。致中猛然从沙滩上跳了起来,往海làng里就跑。致秀看他一脸凶相,在后面直着喉咙喊:“二哥,咱们是出来玩,你别和人吵架!”
赵震亚坐在致秀身边,也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我不懂致中为什么生气,”他说:“我不懂他为什么不喜欢比基尼,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骂初蕾!”
致秀瞪着他,转过头去,打肚子里叽咕了一句:
“我不懂二哥从那儿找来了你这个树桩子,更不懂他为什么要把我塞给你?”在海中,初蕾正和那两个年轻人谈得起劲,大有一见如故的样子,她笑得像朵刚开的芙蓉。那两个年轻人得寸进尺,几乎想爬到橡皮艇上去了。致中从海làng里直窜过去,潜入海底,他在水中轻快得像一条鱼。只几个起落,他已潜到橡皮艇下面,伸手向上一托,他陡然就把橡皮艇翻了个身。
初蕾大叫了一声,完全没有防备到橡皮艇会翻身,她整个人都滚进了海làng里,正好,有个大làng卷了过来,她的身子还没平衡以前,就被那làng直卷到海里去,她心中一慌,本能的张嘴想呼救,谁知才张开嘴,海làng就往她嘴中灌了进去,她连喝了好几口海水,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才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又托起了她的身子,把她送上了水面。
她站起身子,双腿还浸在海làng中,她用双手拂去睫毛上的水珠,láng狈的睁开了眼睛,这才一眼看到,拉她起来的是致中,正用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紧盯着她,唇边,带着个半讥讽、半得意、半调侃、半邪门的笑。
“海水好不好喝?”他冷冷的问。
初蕾脑子里有些迷糊,她还没弄清楚,自己这一跤是怎么摔的?她望着致中,诧异的说: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橡皮艇就翻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致中打鼻子里哼着:“告诉你,是我弄翻的!让你喝两口海水,给你一点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像jiāo际花一样躺在那儿招蜂引蝶!”
“什么?”初蕾瞪大了眼睛,“是你弄翻的?是你在整我?你说……你说些什么鬼话?”她气得话都说不清了。“我像什么……什么……”“像jiāo际花,像dàng妇!”致中嚷开了。“躺在那儿对每一个男人抛媚眼……”“你……你……你……”初蕾又气又急又恨,涨红了脸,她头发上的海水不住流下来,滚在她睫毛上,遮住她的视线。她口齿不清的,结舌的,用力的大喊出来:“你这个混蛋!”
“你骂我混蛋?”致中的脊背也挺直了,怒气遍布在他的眉梢眼底,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我警告你,尽管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也不可以骂我混蛋!”他大吼。
“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初蕾一迭连声的破口大骂:“你就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莫名其妙的混蛋……”附近的游人全被惊动了,许多人都回过头来张望,几个小顽童戴着橡皮圈,游过来看热闹,也学着初蕾的语气,低低的叫:“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