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乡愁_琼瑶【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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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原来我们的“导游”什么地方都没去过!我真有些担心了!正犹豫中,初霞拍拍我,一脸乐观地说:“别着急,我们有杨洁啊!”

    杨洁?这名字我已从初霞口中听过许多次,因为我们这次返大陆,不希望被官方接待,初霞就对我说,她有好友杨洁在北京,可以安排我们的一切。我听了也就忘了,对这位杨洁并不太注意,此时,非弄弄清楚杨洁是何方神圣了,我才问出口,初霞就大声说:“你连杨洁都不知道?她是”女篮五号”啊!”

    “什么‘女篮五号’?”我更糊涂了。

    “哇!”初霞快晕倒了:“你居然不知道‘女篮五号’!大陆拍过一部电影,电影名字就叫”女篮五号”!

    我还是不懂。三十九年的隔阂,大陆的人与事,距我都有十万八千里!承赉看我一头雾水的样子,对我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坚定地说:“反正,你放心好了,我们有杨洁!”

    我能不放心吗?唔,那杨洁,看来必定是个“人物”!

第三章 北京机场与杨洁

    飞机从香港启德机场掠空而起,我的心跳就加快了速度。怎样也无法相信,我在飞往“北京”!从机舱的窗口往下看,层云的下方,是朦胧一片的、绵亘不断的土地。我深呼吸着,觉得这一片绵亘的大地,和我有那样悠久深刻的关系,那大片土,孕育了多少的“中国人”!不论这些人散居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他永远都是这片大地的子女儿孙……想到这儿,我的血就热了,我的眼眶就湿了!这么些年来,我写了许多恋爱故事,却没有任何一个故事像这片绵亘的土地,这么深刻地撞击着我的心!

    在飞机上忽忧忽喜地想着,也依稀回忆着一九四九年离开大陆qíng景,十一岁的我,跟着父母,由湘桂铁路,到广州,到台湾,从此一别,居然就这么长久的岁月!我脑海中反复着古人的诗句,但句中却已经必须改一个字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已’改鬓毛衰。”

    我离开湖南时,说的是四川话。现在,我说的是略带南方音的国语,乡音,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乡音是怎样的?小时候,我的语言是复杂的,为了适应环境,我说过四川话,说过湖南话,说过上海话,说过北京话……如今,已演变成我目前唯一会说的“国语”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飞机已开始下降,播音员报出目前正往北京机场降落,我睁大眼睛,努力地去看“北京”,心跳得更快了,我不知道,当第一脚踩上北京的土地时,我会有怎样的感觉!北京,三十九年来,它是历史课本里的名字,是地图上的一个小圆点,是我心中一个遥远的梦!但是……我却终于要踩上这块土地了!

    飞机终于降落了。我看鑫涛,他正看我。我们之间的默契已深,两人都隐在深深的感动里。初霞承赉已多次来北京,自然不会像我们两个这样激动,初霞轻快地说:“好快啊,三小时就到了!”

    三小时,原来香港至北京,只需三小时。这咫尺天涯,却经过了三十九年,才能飞渡!我满怀感慨,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承赉看看我,忽然说:“你最好准备一下,说不定机场有记者!”

    有记者?我的心顿时乱如麻,我并没有准备见记者,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的酸甜苦辣,更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的。我正恍惚着,飞机已停稳,我跟着人群,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下了飞机,一脚踏上了故国的土地!

    踩上北京的土地,悸动的是心灵,那土地就是土地!抬头走入机场大厅,一样要经过海关人员验护照、盖章,大家正预备排队,有位海关人员说:“走这边,我单独给你们办!”

    是杨洁的安排吧!我模糊地想着。从下机那一刹那起,我的神志就不太清楚。太久的期盼一旦成为事实,人就有些昏昏沉沉。手续办完,我们走出海关,蓦然间,一大群人对我们冲了过来,首先,有三位老太太,白发萧萧的,冲过来就抓住了鑫涛的手,哭着叫出来:“二弟呀!二弟!”

    鑫涛整个人傻掉了,他在北京并无亲人。我脑中一转,已大致明白过来,我拉住一位老太太说:“你大概认错人了,她姓平!你要找的人是谁?”

    三位老太太一怔,才知道接错了人,立刻又哭着往人群中搜寻去了。鑫涛被这样一搅和,看来更加迷惑了。就在此时,人群像cháo水般涌向我,一位年轻的女记者拉住我,兴奋地嚷着:“你是不是琼瑶?我们在机场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

    我点头。这一下不得了。我在几秒钟内,就被人群包围住了。闪光灯一直对我闪个不停。耳边响着各种各样的“京片子”,十分悦耳,十分动人。有的问我到北京的感想,有的问我要停留多久,有的问我这是第几次来北京,有的问我知不知道我在大陆的“知名度”……我根本来不及回答任何问题,就又有许多人拿着大陆出版的我的小说,请我签字,我只得走往一张柜台,去给那些读者或记者签字,可是,这样一来,更不得了,人似乎越来越多了,我几乎无法脱身了。就在此时,我忽然听到一声巨吼,声如洪钟,十分惊人:“各位让开!要访问要签字,都等明天再说!现在车子在门外等!”

    随着这声巨吼,我看过去,只见一位身高约一八○公分的女巨人,长手长脚,大踏步地“冲”进人群,一面冲、一面用双手往两边分,就把人群“分”开了,她笔直地走向我,对我也大声地下了声命令:“不再再签名了!你签不完的!”

    一位女记者请求地看着我,直往我手中塞纸条:“请为我们的报纸写两句话吧!一句话也可以!”

    盛qíng难却呀!这些在机场上等候了我好久的记者读者们,我心不忍,低下头又去写字。才写完,另一本书又塞了过来,我正预备签最后一个名字,只觉得身子一轻,脚已离地,老天!那位“女巨人”把我像拎小jī般拎了起来,不由分说地一路拉出机场大厅。在我意识还没恢复之前,我就被塞进一辆小汽车,再一看,鑫涛、承赉、初霞都在车上等我。车门“砰”的关上,女巨人这才从车窗外伸出一只巨灵之掌给我,对我大声说:“我是杨洁!”

    我愕然地伸出手去,要和杨洁握手,谁知她等不及握手,这手就抽回去了。只听到这只手在车顶上“砰”的一敲,那洪钟般的嗓子大吼了一句:“开车!”

    车子尚未开动,一张年轻的、美丽的女孩的脸又急急凑向窗口,我看到一对亮丽的大眼睛,一双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未施脂粉的脸庞清秀动人,好一位北国姑娘!我心中赞美。同时,我的心中为海峡这端的同胞而颤动了。那小女死命攀着车窗,对我请求地说:“我能访问你吗?我是××报记者!”

    我来不及答话,杨洁一连串地敲车顶:“开车!开车!开车!”

    那少女眼看访问不成,眼中流露着失望。我心中一阵激dàng──为这些热qíng的欢迎而激dàng,也是初到北京的激dàng──我拉住那少女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真心的悄悄话:“我到北京的第一个印象,北方的女孩也美丽,例如你!”

    我松手,车子绝尘而去。

    我回头向车窗外望,那少女脸红红的,伫立在北京特有的风沙中。我心中好生歉然,对那机场所有没有跟我接触到的人,都感到歉然。车子走了好长一段,我回头,那小女还伫立在街头,对我遥遥挥手──十天以后,我终于在北京饭里,接受了她的访问,她的名字叫应红。

第四章 北京的“小梧桐”

    抵北京的第一天,忙于看北京的街道,忙于看北京的建筑,忙于用全心去——又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心里始——的-子——了——,就-始-得——bī人——北京的四月是chūn寒料峭?-光晒在身上-直是灼-的,我-掉了珍珠呢的短大衣,里面有毛-衣,-得直冒汗,-身-的人,大家-口同——:“前几天-下雪呢!今年的天-最反常,——有四月-成——!”

    我就在——反常的四月,-到北京的-làng下。第二天,我-去-和-,大家都喊-和-的湖光山色、-台亭-以及那匪夷所思的“-廊”……-直-人目不暇。鑫-拿著照相-,忙著拍屋檐,拍-角,拍回廊,拍玉-花,拍花窗及格子-……他一向——中-的古建筑,-和-的——梁,已-把中-古建筑的美,——到-致,他就狂-地拍——停了。

    我的“北京”印象,-“-和-”打-序幕,——“小梧桐”-始了第一章。“小梧桐”是有典故的。

    我自-抵北京,就——了-多初霞的朋友,-些朋友待我的-qíng,-直-我感-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得,我-一生,也jiāo游——,但,——有朋友,-照-我到-微不至,而且事-巨-,——入微-平和沈-安是夫妻,也是老北京了-平敦厚,也照-我。知道我-吃梨,她每天-新-的梨送到我房。北京起-,她送-巾-教我——的-法,北京烈日-空,她送洋——……

    除了-平和沈-安,我——了-美林-朱——夫-美林是-家,也是陶-家。鑫-一-到他的作品后,就-他大——倒。我——以-他年-很大,-面后才知道他只有四十多-,他不——,-用——行-,-表-他的-qíng。

    鑫-初次——他的工作室,-他所-的一件——──是-十分巨大的碗──-不忍-,那件作品是-美林-去河南禹——出-的,里面的“-子-”是——,才能-生的特殊效果,所以是可遇而不求的-美林-鑫-如此-它,一句-也不-,拎了它就送-了我-的旅-里。(我-把它一路——台-,如今正供在鑫-的-桌上)-美林-于——,他-的-,-不雷同,-我——止。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文革-期,被——兵用酷刑修理-,把他-只手的筋-一起挑-,要他-身不能作-,又把他的-腿的腿筋,也一起挑。所以,至今,他不能爬山上坡,他握——,——常-掉下去-管如此,他的作品仍然很多,他自己-:“-在是我-作的-峰期,我不能làng——段——,只有拼命去-作!”

    因而,他一年有好几-月在宜-,埋首在——茶。

    而朱-,他那可-的、年-的、-柔的妻子,就留在北京等他-于-美林,朱-有次很坦白地-我-:“他比我大了很多-,我嫁他的-候,家里都反。但是,他一生吃了那么多苦,又那么有才-,我-他,是-惜加是崇拜,不管怎-,我都要跟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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