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丝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丝,这不是她第一次挨打,最开始时还会痛心裂肺,满是委屈,而今早已麻木。只是为什么在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哀伤?难道她还在乎这个么?
赫丝有些呆滞的望着手上风gān了的褐色血迹,瞳仁由浅转浓。
这时一女奴慌慌张张的来报说:“公主,门外有两个人要见你。”
几乎是她一回头,彼临与雏便出现在门口,赫丝看见他们,竟丝毫都不觉得惊奇,从容挥手让女奴退下,然后说:“我好象说过是三天的期限。”
彼临沉默了几秒钟后回答:“是。”
“你说要带十三岁时的我走的?”
“是。”
“那么请问——为什么我现在还站在这里?”赫丝bī视着他的眼睛。
彼临的唇动了几下,刚想开口,雏已抢在他之前说:“因为时空隧道被封印了,我们现在没办法回去,但我们还有机会的,只要多给我们点时间,或者……”
赫丝打断她:“也就是说,你们失败了?”
雏不知该怎么回答的看向彼临,彼临凝重的点了点头。
赫丝扬起眉毛,表qíng越发的平静:“好。我知道了。”说完转身,拿起一旁的假发,开始往上面装饰珠宝。
雏急了,连忙冲到她面前说:“对不起,答应的事qíng没有做到,但是并不一定非要回到过去才是解脱啊,请你跟我们走吧!虽然迟了六年,可现在走总比一直待在这里好,跟我们一起走,去好玩的开心的没有纷争没有痛苦的地方……”
赫丝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表qíng也没有,眼神又清又冷,如同湖水一点点的、不容抗拒的将热qíng吞噬。在那样的目光下,雏越说越小声,最后不得不停了下来,倍觉尴尬。
她只好回头朝彼临求助,彼临轻叹一声,走了过来,拿走赫丝手中的假发说:“别做了,你不需要这个。”
赫丝很慢的说:“那么,我需要什么?”
“头发,你自己的、真正的、有生命力的头发。”
赫丝与他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谢谢了,不过不需要。”她从他手中抽回假发,上面的一串绿玉珠没卡好,掉到了地上,珠子颗颗蹦走,整个房间里顿时充盈起噼噼啪啪的响声。
她的视线随着蹦跳的珠子移动,看在彼临和雏眼里,颇有些心惊ròu跳——这样子不哭不骂温柔有礼的欧若拉,反而比以前疯狂尖锐的她更可怕!
彼临伸手扣住她的肩膀,用一种非常低柔非常诚恳的声音缓缓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再次信任我?欧若拉,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赫丝仰起脸庞,一字一字的回答:“不需要——因为,我不是欧若拉。”
彼临的手顿时一颤,几乎握不住,而赫丝的目光则变得更加冰冷:“所以伟大的神,请你放过我吧。让我安安稳稳做我的公主,不要打搅我的生活,也不要试图再次诱惑我,我会感激你的。”
她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在彼临心中刺了一刀,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伤口在撕裂与破碎,一股痛意涌遍全身。
他慢慢的、浑身僵硬的松开双手,赫丝发出一声轻笑,翩翩然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她的脚踩在那些珠子上,珠子继续滚动、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一如众人此刻凌乱不宁的心。
彼临的手在身侧握紧成拳,然后又慢慢松开,手心里全是湿湿的冷汗,一旁的雏看见了,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人,为什么要这样的死心眼呢?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囚锢起来,不肯向幸福靠拢呢?欧若拉如此,艾美拉如此,连大人……也如此。
而她,她处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多角关系中,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彼临突然沉声说:“我不会放弃的!”
赫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满不在乎的说:“随便你。”
雏听了,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和悲伤。真不想看见……不想看见这么不快乐的局面,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身陷危境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讨厌,她能做些什么来改变这样的局面吗?谁来教教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由于彼临不肯放弃,他和雏开始在赫丝的宫殿里长时间逗留。
奴隶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许公主出去,而没有不许别人来看公主,对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法老没有问起,就懒得上报。因此日子开始变得非常无聊,赫丝依旧冷嘲热讽,对彼临没什么好脸色,雏的心qíng更是一天比一天差,她觉得离自己的名字所定义的快乐已经越来越遥远。
很多时候她想不清楚,这一切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又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就像下棋时陷入死局一样,看不到希望,却又不甘心就此认输,所以犹自苦苦挣扎。
“喂。”一声谈不上热络还是冷淡的招呼声从台阶右侧传了过来。
雏转头,看见赫丝穿着一条真丝长袍,风姿绰约的站在走廊那端,在灿烂的阳光下,像个发光体一般,美的咄咄bī人。
于是不禁想起那天艾美拉问她与欧若拉谁人更美,两个都属于艳丽型的美人,而欧若拉看起来明显更为张扬与嚣张——她知道自己有多美,并以这种美丽杀戮,红颜战场,所向披靡。
只是,这样的美丽,更多时候是一种不幸。男人们会迷恋上她,但永远不会真心爱上她。
雏想到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赫丝走到她面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他呢?”
虽然她没点名,但雏知道她问的是彼临,当下摇头说:“不知道。”
“他总是这样丢下你一个人,不说一声的就离开吗?”
雏抬起眼睛,有些不太明白她问这话的用意。赫丝gān脆挑明了说道:“我听说你的生命是他赐予的,那么你对他来说就等于是女儿?仆人?宠物?”
“同伴。”
“什么?”
“彼临大人说,我是他的同伴。”
赫丝的表qíng显得颇为惊讶,“你的意思是,你和他之间是平等的?他竟然给了你这样一个平等的身份关系?”
“有什么不对吗?”
赫丝伸手掠着头发,喃喃说:“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雏垂下眼睛,淡淡说:“因为大人不需要女儿,不需要仆人,也不需要宠物。千百年来,他一直是独自一个人,对他来说,最缺乏的就是同伴,一个能够陪他走过这条漫长旅程的人。”
赫丝掠发的手停住了,眼中起了些许异色。
雏继续慢吞吞的说:“而本来该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你。”
赫丝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表qíng,自嘲的摇了摇头:“你错了,不是我,是欧若拉。他要找的是欧若拉,而我不是欧若拉。”
见雏睁大眼睛,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模样,她勾了勾唇,继续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保留了身为女神时的外貌,但我非常清楚,我的思想,我的心,已经变得与从前完全不同。我是赫丝,我按照人类的方式抚养长大,屈服于人间的规律和生存原则,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彼临的错误,就是把我当成以前的欧若拉来看,所以他内疚,自责……可他却不知道,他这种横加的怜悯只是让我越发厌恶,因为他的存在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你堕落了。你堕落了,赫丝,瞧,你是个多可怜的人,活的有多悲惨……”
“所以你更应该跟我们走啊,离开这,你就不堕落了,就能获得快乐和幸福了!”
赫丝轻笑着摇头,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只能苦笑,眼前的这个jīng灵,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呢!“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因为只要一看见你们,我就会联想到我们之间的差异,就会想起自己曾受的痛苦,每想起一次,就好象用把刀在自己身上割一次,这种痛苦永无止境,我受不了。”
“我不明白。”
“等你以后开窍了,就会明白了。”
雏愕然:“开窍?开什么窍?怎么开窍?”
赫丝转身,抛下一句话离开,留下雏在那痴痴发呆。
赫丝说的是:“等你爱上一个人。”那个用水晶球帮她算命的女巫好象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于是那个出现在水晶球里头戴皇冠、额套圣蛇浮雕、颔留长须颈围项圈的模糊男子再度在脑海中浮现。
雏打了个哆嗦,分明不信的,但还是感觉到一阵寒栗。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视线从远处穿过来,焦凝在她的身上——有人在观察她!雏朝视线来源处扭头,便看见一个少年站在回廊的那头,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少年非常英俊,并不是通常意义上所谓的jīng致细腻的yīn柔美,相反的,他的五官很阳刚:飞扬的眉,笔直的鼻子,坚毅的唇角,处处流露出超脱常人的自信与沉稳。而他望向她的目光里,也不是寻常可见的惊艳着迷或其他,而是一点点思索、一点点怀疑,像是看见了什么值得探究的东西。
雏下意识的开始反感,意识到了某种危险。她站起来刚想离开,少年说话了。
“我没见过你,你是谁?”声音带着权威的命令口吻,不容拒绝。
“我……”雏犹豫了半天,想不出该怎么介绍自己,索xing转身就跑,默念咒语在拐弯处啵的一声消失无踪。
少年目光一紧,无可避免的露出惊愕之色,有些始料未及。最后拧起眉头,朝大殿走了过去。一路上的奴隶们见了他,纷纷跪下行礼,赫丝的两个贴身女奴挽起帘子看见是他,连忙迎上前说:“二王子。”
“赫丝呢?”
“公主出去了……”话音未落,赫丝懒洋洋的语调便从门外传了进来:“呦,真是稀客,瞧我看见谁了?我英俊聪明、勇敢能gān、埃及的未来、王朝的希望、最最了不得的二哥居然会来这个大监狱看我,真是感动。”
少年海夫拉轻哼,冷冷说:“你这逢人就刺的脾xing还没有改改么?仍和一年前一样幼稚。”
赫丝不怒反笑,盈盈走到他面前,挽上他的手臂说:“没办法啊,谁叫这一年多来二哥都不在我身边呢?没人规导告诫我该怎么做,只好继续幼稚下去了。”
海夫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的神qíng,冷冷将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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