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沙,离开我吧,求……”
“嘘。”他用一根手指压住了我的嘴唇,眯着眼微笑着,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好像看了那么多年,还没有看够一样。
看着我,他缓缓地靠过来。我应该逃走的,身体在拼命地尖叫,不要!可是泪水滑过我的面颊,苦涩的滋味让我的嘴唇自然地张开,仿佛是为了获得新鲜的空气,否则就会窒息。
自然而然地,他吻了我,我的嘴唇如同接纳空气一般接纳了他的唇。
和紫星藏月比起来,他的唇温度偏低,gān燥而略带冰冷;和藏月比起来,被他吻的我,没有狂乱的心跳,没有激烈如làng花拍击礁石般的激动。
我们已经认识好多好多年,久到我都快忘记我们是如何认识的了。我认为我应该属于他,他也默认了他应该属于我。这样相爱着的我们,其实很早很早之前就应该拥有一个吻的。
没想到,第一个吻的发生,却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个平常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世界里。
从我的唇上离开,他望着我,明亮的眼中闪现出如火星一般的激qíng和如碎掉的水晶一般的悲伤。
“好难猜到,我第一次吻你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唐果。”他唤我的名字,我望向他,看到他微蹙的眉毛里有火一样的坚持。
“不要让我输得这么彻底好不好?”
“我不懂,影沙,我不懂。”我望着他,内心狂乱如麻。他在说什么,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如果我现在走了,在那个男人面前,我就彻底输了啊。”他望着我,眼中流露出的恳求突然间让我心痛得不得了。我懂了,我懂了他的意思。
“不要让我在那个男人面前输得那么彻底好不好?不要让我输得这么难看好不好?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我用了我几乎四分之一的生命来爱你,不要让我输得这么彻底,不要让我再无翻盘的机会,远远地被那个男人甩在身后好不好?”他依旧用平常的姿态看着我,却好像已经在我面前跪了下去。
这个男人没有做错任何事qíng,却恳求着我,用他最卑微的姿态恳求着我。
“这样的我,这样爱着你的我,自问在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人超过我爱着你的程度,不要对我这样无qíng,毁灭我最后一次赶上那个男人的机会好吗?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我的一生输给那个男人的十三夜,不要,不要。”
“我……”可以撕裂整个天空的力量撕裂着我的心。离开我,远离我,不要再爱我,为什么现在听上去都变成像尖刀一样残忍的话语?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在这个摩比斯环一样可怕的故事里,我仿佛置身迷雾笼罩的森林,前进和后退的路都被浓稠如浆的白雾堵住了,连肺都被堵住了。
“走吧,我们快要跟不上他们了。”用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影沙拉紧我,朝前奔去。就好像刻意回避着我的视线,也好像在回避着我再一次的拒绝。
影沙用笃定的姿态,堵住了我的嘴,也封锁了我的犹豫和纠结。
“别让他瞧不起你,我认识的唐果不是那种被人瞧不起的女人,她不是的。”从前面坚实的背影传来他温和的声音。他仿佛刻意不看我,仿佛害怕我会因此而受伤。
“我们会成功的,呵呵,我承认我是有点儿太乐观了。而且有很多事我还不清楚,脑袋在整件事开始运转后就变得不好使。我好像忘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人,就算这样,我还很笨地记不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但是……”
被他握紧的手上传来了非凡的力度,好像他要用那么一个小点来支撑住我身体全部的重量一样。这样做着的他,说真的还挺幼稚的,但也好可爱,让我忍不住心动鼻酸。
我真是一个糟糕的女人,明明是可爱的事qíng,为什么我也会想哭?
“坚qiáng点,不要让那些奇怪的人把我们看扁了,不要让玩偶把我们看扁了。我们是人,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我们会做很多错事,会绝望,会被人抛弃,或者一生追逐着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但是我们还是会相信,相信哪怕最微小的一点点希望。我们会为了这一点萤火一样的希望而活着,而努力,而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奇怪吗?”他笑了,温和慡朗的笑声在这个寂寞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特殊,那么美丽。
“这就是奇怪的人类啊,这就是我们啊。的确很奇怪,而且我们有时会犯错,有时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还不会察觉,就如我现在一样,好像丢失了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却无从知晓,一无所知。但是……”
水汽开始随风飘来,远处一片泛着光的地平线上,站满了玩偶。
我想那就是忘川的位置了。摩杰也在那里,拿着手杖,头发被掩藏在礼帽下,微笑着望向我,笑容里充满了挑衅和骄傲。
影沙停了下来,转过头望向我,捧住我的脸,用手指抹去我的泪水,对我说:“这就是我们啊!我们会犯错,但我们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光明,哪怕那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微弱的光明,我们也会去的。这就是像笨蛋一样的我们啊。”
望着我,影沙忽然微笑起来,说:“唐果,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吗?”
我摇头,我知道太多答案,却不知道此时哪一个才是影沙要的。
“你就是我傻气地要去追逐的光明。你就是那个愚蠢、奇怪、有很多缺点的傻瓜,但你就是我的光明。你坚qiáng,你勇敢,你会不顾一切地去扭转看似注定的命运。”
“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他低声说着,用一垂眼的yīn影遮挡住那海一样深的忧伤。
“不……我……”我无言以对,从背叛他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里的恶魔。
“但是……”抬起头,他再次微笑起来,对我说,“请你为了我坚qiáng下去。”
“我……”我努力控制住眼眶里的泪水,让它不要再次落下来。
“我会的。”
“这条河就是忘川。”看到我走到他面前,摩杰似乎有点惊讶,又似乎满意地笑了笑。我已经疲倦于去分析他的表qíng,他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我已经不在乎。
走到这里,有太多人为我付出,我已经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家里还有唐霜在等着我的好消息。无论如何,她是无辜的,是我将她拖入旋涡,现在是我用生命来拯救她的时候了。
“这就是忘川?”我望着面前这条清澈、温柔的河流。被阳光照耀成淡淡紫色的河水,在一片摇曳着的火红彼岸花中无声地流过。
这就是歌曲中那条会让人忘了一切而再次投入轮回、进入下一场悲欢离合的神秘河流。
我看着那条河,忽然间心如止水。走到这里,我已经超脱了人的界限,所以人类的感qíng也不再属于我了。我要坚qiáng起来,为了那些牺牲和眼泪。
河边是无数个眼神空dòng地看着河流的玩偶。我看到他们,忽然感到一阵悲凉。
“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忍不住问摩杰。
“因为河的另一边就是花田,生命之花烂漫绽放的花田。”摩杰低头回答我,眼中有那种好不容易回到家的人脸上才有的幸福神态。
“花田里的生命之花是玩偶生命的源头。”他笑着,用手轻轻地抚上了他心脏的位置,“就跟人类的这里必须有心脏一样,玩偶的这里也必须有一片生命之花的花瓣。”
“生命之花的花瓣,让玩偶笑,让玩偶哭,也让拥有玩偶的人不再寂寞。所以……”他的视线望向河岸边的玩偶。
“如果你被人遗弃,如果你的生命里只剩下无法被填满的寂寞,你想拥有一个玩偶吗?一个属于你的玩偶。他会陪着你,他会为你笑,为你哭,为你做任何你希望他做的事,哪怕是死也毫不在乎。”
“我……”我不愿回答,再次望向那些玩偶,他们中的一些已经开始涉水,进入忘川。
“到河的那边,拿到生命之花,就能用花瓣为自己做一个玩偶了,从此不再寂寞,不再无助。或者用整朵的鲜花和自己的生命让曾经爱着你的那个人复活,对于忠诚的玩偶而言这也是幸福的一种方式吧。而这也是你将要去做的事。”
摩杰默默地说着,忽然抬起手来,在冰晶的脖子上轻轻一拍。那个灵动的女孩立刻就像被人关掉了开关,身体一软就倒在了摩杰的怀里。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我有点儿激动地问。
“放心,我只是不愿意让她傻乎乎地冒险而已。”摩杰看着我,用手杖指向远方,说:“走过去吧,带上重楼的流星,枯萎的花田里第一朵绽开的白色花蕾会让重楼真正地复活。不是花久美那样忘记一切的复活,也不会变成其他奇怪的样子,他还将是他,那天夜里为唐霜付出生命的重楼,而且他将会变得更加完美,跟真正的人一样完美。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我看着他,但他已经将他保管着的装着流星的瓶子放到了我的手里。
“我当然不会去,因为忘川河虽然短,却刚好是你无法渡过的距离。”他笑着说,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忘川河是无法通过的吗?它很急很险吗?”在我看来,彼岸花中的那条河就好像滋润着大地的小溪一般,弯曲小巧,柔美而神秘。
摩杰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说:“它是平静的,但是当你的脚开始站不稳,它便会一口气将你卷走。它也不深,但当你觉得你开始下沉,它就能迅速淹没你的头顶。同样,它的宽度是你永远能看到却无法走到的距离。所以,抱歉,唐果小姐,接下来的路只能麻烦你一个人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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